这一年对雷晓波来说,有一件极为高兴的事:六叔雷建安在部队正式提干了。雷建安是雷晓波小时候最喜欢的叔叔之一,当年他无论在部队还是探亲回老家,极其幽默风趣,而且办事稳重,为雷家这个大家庭付出不少心血,二叔雷建德的儿子雷世勋、三叔雷建武的儿子雷子杰等等,能在部队建功立业,与六叔有很大关系,因此雷建安在整个家族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雷建国。雷晓波喜欢六叔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他身上有很多地方跟奶奶特别地相像:幽默,果断,心胸宽广,还特别顾家。小时候他随六叔一起去部队,看到营里的很多领导都特别喜欢六叔,周末还经常叫他去家里吃饭,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六叔的人格魅力。
雷晓波听父亲说过,1985年征兵时,六叔雷建安因为大腿上有个疤痕,直接被体检医生刷掉了。结果六叔一气之下跑到老家的田埂上哭了起来,奶奶那时正在地里劳作,看到儿子哭得那么伤心,非常心疼,便问他为什么不去找大哥雷建国。雷建安说大哥被抽调到县里去了,一时联系不上,结果奶奶二话不说,直奔县里。雷建国一看母亲来了,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询问过后才明白事情缘由,于是他赶紧陪着母亲回到镇上,找到人武部相关领导,说明了家中的情况,还有六叔腿上的疤痕是小时候长疮留下的,最后人武部又重新让医生检查了一遍,确定疤痕并无大碍,这才过关。
经过这段波折后,雷建安终于圆了穿军装的梦想。后来凭着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从一名普通士兵提拔成了部队的一名干部。
雷晓波认为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另外一个好处是:父亲似乎最近不再追问他感情方面的事情。他知道,雷建安是父亲在家中除了自己之外,第二个让他特别引以为荣的人。这个家族能走到今天,经历过太多的坎坷曲折,当年若不是父亲有过当兵的经历,后来被推荐到医科大学就读,也不会有后来六叔雷建安的从军,如果六叔不能从军,那两个堂哥说不准现在正在外打工呢!
对于雷晓波来说,他也很感激六叔,当年在部队那段短暂的经历,让他学到了很多。虽然那时自己还很小,但至少激起了他对那份绿色的无限向往和憧憬。另外,这段军营生活直接影响到后来他高考志愿选择。
当然,或许是雷晓波太过乐观,父亲雷建国之所以没有再去提他和林梦雪的事情,是因为雷建国认为,自己的儿子始终比较听话,给他一点时间,终究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转眼到了冬天,这个学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便是为期两周的战术野外驻训,驻训的地点是中国北方一个偏僻的山里。
临出发前,他跟林梦雪说自己要离开两周去山区训练。林梦雪嘱托他多带点衣服,北方的冬天很冷,尤其还是山里。
雷晓波问她这下半年汪向东和刘万鹏有没有一直缠着她不放。林梦雪叹了口气说道:“涛声依旧!”
不过,她让雷晓波放心:无论是谁,她的心永远只属于雷晓波。
整个下半年,蔡玉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只是中间给雷晓波写了两封信,大概都是说,自己不会轻易放弃,她有信心能让他回心转意,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雷晓波不要彻底关闭对她那扇感情之门。
雷晓波并没有回信,在他心里,一直坚守: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
驻训的营地在山区深处的一个较为平坦的区域,外面一个四方的围墙,里面有四排七八十年建成的红瓦房,没有床铺,所有去驻训的干部学员全部打地铺。虽然驻训的条件相对艰苦,可对雷晓波来说,太喜欢这种训练的生活。首先就是伙食保障,比在学校提高了几个档次,另外一个就是那种每天傍晚坐着解放车看山区日落的场景,夕阳西下,黄沙漫天,颇有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味道。
训练的科目很多,各种战术想定设置,人员队形变化,武器使用方法等等,每天只要是训练间隙,雷晓波便和高智一起脱下钢盔,手握着钢枪,躺在光秃秃的山坡上,仰望着浩瀚的天空。有时,雷晓波也会吹奏着那曲《月亮之歌》,一旁的高智则随手掐了些枯草根,嚼在嘴中,脑子里似乎在想些什么。那副画面,总会让雷晓波想起电视剧《凯旋在子夜》的片段。
和平年代,虽然没有了战争的硝烟,可是战争从未走远:海湾战争的幽灵并没有散去,台海的局势依然紧张,西南边陲部分领土至今被占,美国的围剿从未停止……雷晓波和高智私下也曾无数次聊过,他们这一代军校大学生必须要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使命感,对手已经大踏步地迈入高技术战争时代,而他们才刚刚开始从机械化时代向高技术时代迈进。个体虽然单薄,但只要一代又一代有着家国情怀的军校大学生不懈努力,终会为我们这支军队注入一股又一股的激情血液和新鲜力量。
“晓波,还有不到两年就毕业了,你可有打算?”一次休息间隙,高智问雷晓波。
雷晓波注视着远处的夕阳,缓缓说道:“高智,我记得老队长走前跟我们说过,以后我们这支部队关注的焦点一定是人才和技术,我总感觉现在时间不够用,要学的东西太多,我想过了,准备考研,继续加强自己军事理论和技术知识的学习,我对我们学校的作战指挥专业特别感兴趣,里面有一个方向是指挥自动化,以前教员上课跟我们提到C3I,高技术战争离不开指挥技术的提升,所以我想报考这个方向。”
高智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可能都不用参加考试。我们学校每年都有保送的指标,一个队大概3-4名,你这几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而且英语六级也过了,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保送应该没问题!”
雷晓波转过头,看着高智说:“两手准备吧!你有什么打算?”
高智说:“我想直接去部队,最好能到福建沿海一带!”
雷晓波有些好奇,问:“哦,为什么?你家是江西的,可以考虑到广州军区啊,为什么要去南京军区呢?”
高智说:“晓波,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是什么吗?是余光中老先生的《乡愁》,每次读起来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心里总有些堵得慌。我不想谈什么崇高的理想,只想毕业后能分到福建,离对面近些。如果有一天祖国需要我去洒热血,我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报名冲上去!”
雷晓波顿时对高智肃然起敬,这几年,高智在队里除了跟雷晓波在一起外,一直话不多,平时如老黄牛一般,踏踏实实地做着自己本职工作,在战友中间的口碑极高。
“我支持你,如果以后可能,我和你一样,也去那边,一起报效祖国!”雷晓波拍了拍高智的肩膀说道。
高智说:“你啊!我感觉,最好还是搞搞技术或理论研究什么的,教员都说了,现在部队急需技术人才,张队长不也说过你适合搞研究吗?以后可以留校做科学研究,我如果到了部队,说不定还要请教你这个未来军事专家哩!”
雷晓波半躺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黄土一扔,说:“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高智,这两年多来,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最好的兄弟,今后不管你我在哪,记住我们今天的梦想!”
驻训的第十天,大队举行了一次聚餐及战地篝火晚会。晚会没开始前,朱元章就在宿舍里“广播”起来:“嘿,兄弟们,据说今晚有一位神秘的女嘉宾,乖乖,来这一个多礼拜,竟然连一个女的都没见着,今晚可以大饱眼福了!”
吕克难笑着说:“太子,你也他妈的太没出息了,这才几天?瞧你那饥渴的样,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可听说,今晚的女嘉宾是一个山妹子,常年在山里住!怎么,你还有想法?”
朱元章撇了撇嘴,说:“猴子(吕克难外号),我就是欣赏欣赏不行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啥妹子,只要是女的就行!”
雷晓波接过话:“太子,爱美可以,只要别爱上就行!你别整得跟《戏说乾隆》中的弘历皇帝似的,到处留骚!”
朱元章呵呵一乐,说:“指导员,不对,应该喊你教导员,我就是过过眼瘾,咱当兵的不是和尚,好歹也是有情怀的人。”
雷晓波在刚刚过去的六队见习营骨干换届中,被任命为六队见习营教导员,高智为见习营副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