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小潼水岸边。
顾仪与吕朝云正行走在江边,两人已于一天之前下了船,两人距离翠烟阁所在地已不远,据毛震所说,翠烟阁就在这附近,也据救下的客商所言,河道在此处有一个转弯,一片沙滩之后有小市镇,市镇后有一片矿场,此地出产相当不错的玉石矿产,因此常有客商往来,但客商们只知道这是片私自经营的市镇买卖,却不知此地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在这里做买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你若是其他客商介绍来的,那么便可随便买卖货物,也通常能卖个好价钱,但若是自己找来,无人引荐,那么连镇子都进不去。先前船上客商不停的探问两人身份,便是基于此事,若是二人是官府来核查这片私自经营的市镇,他们这些客商就少了个挣钱的地方了。
现在船上的客商死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原本的船工和两个被顾仪救下的人,这生意也不必再做了,毕竟买主连杀手都派来了,余下的人商议了一下,决定顺流而下,到下游市镇经营买卖。
至于毛震,吕朝云要船上人把他带到下游城镇官府之中,怎么对付水匪,想来船工们更有经验,其他的吕朝云他们也管不到了。
据毛震所说,他在这里也只是待在镇上,镇上大多数人都是翠烟阁的人,只是地位都不高,堂主和他们的亲信住在矿场后的山中,市镇到矿场之间常有人巡视管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经过,这个所谓的“阁”究竟长什么样,毛震确实不知。
该怎么潜入翠烟阁,两人心中尚无明确的想法,只是先到附近再考虑,既然翠烟阁已知两人自水路而来,那就从陆路慢慢过去呗,至于为何翠烟阁的人会知道他们二人,想必在乘船地称病留下的那人是翠烟阁的人吧。
现在唯一剩下的疑点就是,翠烟阁的人到底为何要费尽心思从吴越一带重金采买劣质瓷器,在船上,吕朝云又细致的检查了一遍,仍是未能发现任何问题,那些瓷器既不像藏了什么东西,也不像是有什么特别用处,此事目前仍是不明白,只能期待到了翠烟阁内部能探查到什么吧。
时节已是入秋,夜间一场细雨过后,白天道路倒并不泥泞,空气中泥土气味与青草野花混在一起,虽是太阳高挂,但总是令人清凉舒适,山林之中不时有鸦鸣之声,也有其余的鸟鸣之声相和,倒也显得不是那么刺耳。顾仪与吕朝云走在这山边道上,前日的血腥厮杀在今日清爽的日光之下,好像也变得不那么凶残,似乎人们在舒适的环境中只能记得一时之事,只要不是涉及自己,也就只会影响一会儿的心情,现在的两人便是如此,吕朝云一门心思地在思考该如何潜入翠烟阁之中,顾仪看着眼前的山景,若有所思,说道:“吕姑娘,安德玄前辈所说的,翠烟阁收集天下宝物,若是藏在如此深山当中,无人可以得见,又有何用?”
吕朝云仍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并未在意,只是随口回道:“收藏呗,见到好的东西,总是要拿到自己手里。”
“如这般收藏,总是要有一个目的,若锦衣夜行,岂不是很好笑?”
吕朝云看了顾仪一眼,说道:“或许只是在江湖上立一个招牌咯,一说起翠烟阁,大家都知道是以收集宝物闻名,为名为利,这是为名。”
顾仪也只是摇头道:“为名为利,归根结底,仍是以名换利,翠烟阁收集各种宝物又不能到处运用,只留要给虚名,除了招人来偷盗,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吕朝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公子实在是多虑了,人的怪癖岂是能归纳的出的,有些人就是喜欢把东西守在自己身边,一步不要离身,不过以翠烟阁来说,恐怕阁主人也是奇人了,你知道多少翠烟阁的事?”
顾仪又摇头道:“除了这些天路上听来的,其余一概不知。”
吕朝云突然起了兴致,反正也想不出什么潜入的主意,到时候随机应变好了,她说道:“那就让本姑娘好好给你上一课吧,顾公子,我说的都是我道听途说,不见得是真的,我们过不久就可以验证。”
顾仪也笑了起来,当下一揖到地,说道:“谨听吕姐姐教诲。”
“该从何说起呢?”吕朝云背着双手,走在顾仪前面,突然扭过身来,说道,“就从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事讲起吧,你有听你师父讲过江湖上一刀二剑的故事吗?”
见顾仪摇头,吕朝云接着说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三位大侠,武功之高,无人可及,甚至是现在太白山仙贤派的林知古大侠的父亲,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武君剑’都不是这三人的对手,这三人出身各自不同,一人起身草莽,一人出身富贵,还有一人,却是一穷二白。草莽之人割据一方,劫富济贫,使一柄“霸羽刀”,专抢不义之财;富贵之人帝王贵胄,游侠四方,用一把“荡寇剑”,只战贼寇恶徒;一穷二白那人最是传奇,竟是被一乞丐养大,不知从何处学来剑法,更得一把‘夺魂剑’,一心只除武林败类。这三人各行侠义,虽出身处事遇人都不同,但互相敬佩,无论人品还是武功,这三人都受江湖中人的敬仰。”
“这三人中,出身草莽那位大侠因时常抢掠不义之财散给穷人,因此得罪的人最多,曾有人挑动夺魂剑与之一战,两人在太行山麓大战了一天一夜,未分胜负,最终一笑泯恩仇,说清是非,结拜为兄弟。从此两人时常一同出行,也常常分头而动,但每当一人赴险,另一人也会千里赶来相助。”
“那时富贵之人一时兴起,挑战武林中四大剑派,哦,对,那时候苍鹭剑派的秦掌门也只是小有名气,荡寇剑行事太过高调,将四大剑派高手纷纷击败,那场比试闹的很大,不光是正派人士纷纷到场,许多邪道之人也悄悄到场,他们各怀鬼胎,最终一场比武变成了一场血战,霸羽刀与夺魂剑二人也得知了此事,来到此地,与荡寇剑也有交手比试,在武林人士见证之下平息了这场动乱,荡寇剑虽然取胜,但自己内心深感愧疚,从此隐退江湖,但仍有人时不时能发现他在各处悄然行侠仗义。”
“你一定好奇我为何会知道‘游散仙’安德玄,他也是那个时代的人,那个时候他是这位荡寇剑的好友,曾专程找他学过剑法,两人齐心合力从海上盗匪手中救下了一整个城池,两人击破几百人围攻,但在庆功宴上带了两坛好酒,不见踪影,他的名号也是如此而来。”
顾仪虽然听得全神贯注,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这三人与翠烟阁有何关系呢?”
吕朝云拿着扇子在他手上轻敲了一下,说道:“我还没说到呢,你接着听,为何我告诉你是二十年前呢,因为这三个人在群侠之间的那场比试发生的更早,但真正的大事发生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吕朝云顿了一下,“天子驾崩,太子即位,虽说这件事对于朝廷来说是大事,但一般来说对武林人士并无太大影响,但这一次不一样,三人中的富贵之人,荡寇剑突然在长安城现身,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是皇亲贵族,但他平日里从不以此自居,江湖中人都以为他早已放下身份,但这次却深陷其中。江湖中人不知道他站在哪个立场,只是听说不知为何,霸羽刀与夺魂剑也来到京城,三人在长安城中大战一场,这一战大家都知之甚少,只是知道霸羽刀死在了这一战之中,荡寇剑身受重伤,没过多久,在天子登基前日不治而死,夺魂剑不知所踪,之后便杳无音讯,几天之内,江湖中最受人敬佩的三位大侠竟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让人唏嘘感叹。也正是此战之后,江湖中似乎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静默,没人再提这三个人如何,一夜之间似乎这三个人的故事似乎不复存在一般。”
顾仪听着吕朝云讲的故事,甚是感慨,说道:“如此说来,像是荡寇剑这般大侠,仍是放不下功名利禄,难逃俗世啊。”
吕朝云只是淡淡答道:“这些事情,谁又逃得开呢。”
顾仪只是感叹一声,接着问道:“那么这三人个故事如此落幕,翠烟阁呢?”
吕朝云说道:“翠烟阁是在这件事之后两年出现的,三位大侠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的武器还在,除了夺魂剑不知所踪之外,霸羽刀被送还给了他的子嗣,荡寇剑则被保存在了长安城某处。但就在长安城之内的那场大战之后不到两个月时间,一伙绿袍人众抢走了霸羽刀,这件事惹得当时朝廷震怒,各地都动员人马彻查,所有明面上的门派都被官府派的人搜查了一番,却根本查不到这群绿衣人的底细,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月,这群绿衣人突然来到长安城中,把荡寇剑夺走,同时留下书信一封,自称翠烟阁,这就是翠烟阁的由来。”
顾仪吸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放着那两把武器?翠烟阁竟是如此势力庞大吗?抢走这两件东西都安然无恙。”
吕朝云只是摇头,道:“这些故事都只是我娘告诉我的,具体是对是错,等我们能到翠烟阁内部,自然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