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这个意思，师兄引荐之恩，我没齿难忘。“

“都怪我没同你交代清楚来龙去脉。我是千机门的齐无离，虽尚未接任掌门，但门内消息也已经尽在手中。那日偶然见到你，便想卖弄一番，因此才惹出一场事端。”

齐无离目光歉然：“我虽毫无恶意，但终究将你陷入险境。幸亏你如今安然无恙，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千机门！”云绯若微微张了嘴，满脸的惊诧。千机门在仙道中名声并不算太好，却是各派都忌惮的所在。听闻那位门主专研旁门左道，门中上下尽是些机关消息，门人在外手段阴狠，然而又令人抓不住把柄。

“你定然十分奇怪门尊为何会收千机门的人做弟子吧？”齐无离抬头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山崖，苦笑一声，“我自小不受父亲喜爱，当年是我母亲苦苦哀求，父亲才肯带我同赴寒梅会。不料那天我的哥哥在会上被人打断了腿，父亲无处发作，竟怪我袖手旁观，将我狠狠揍了一顿。我被打得奄奄一息，求生的欲念却越来越猛烈，碰巧门尊赴会，被我一把抱住了大腿。”

“当时四周一片嘘声，好似我这样怕死十分不该。父亲更是急怒欲狂，抢过来要将我置于死地。”

“门尊却开了口，道，你如此恨他，不就是因为你的儿子失去了做璇玑弟子的机会么？那我便赔你一个璇玑弟子。”

“师父本就心怀慈悲。”云绯若眼睛亮晶晶的，此刻她已毫不怀疑，满脸的佩服，“不过想必师兄天资聪颖，才能修到如此高的境界。”

“我未必比别人聪明，但我的确比别人刻苦。”齐无离笑了笑，那笑容却无比苦涩，看得云绯若跟着心疼起来，“上天怜我不死，又送我这样一个旁人想都想不到的机会。我那时便发誓，今生一定要出人头地，才能不辜负门尊的一片厚爱。”

“可是师父未必对你有这样的期许啊？”云绯若怔怔地，眉心微皱。

齐无离一愣，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你还小，自然不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各派弟子为了进璇玑门庭争得头破血流，难道仅仅是为了修炼么？”

“我是不懂，杨儿姐姐也说我还小。”云绯若偏头思索片刻。她一向不是执拗之人，虽觉得齐无离这话有点不顺耳，但瑕不掩瑜，这位齐师兄在她心中早已地位稳固，无法动摇。

“是我失言了，只是觉得跟师妹尤其投缘，才毫无顾忌。”齐无离平复了心境，在棋坪边就坐，向云绯若伸出手来。

云绯若自然知道他意思，犹豫了一瞬，也在他对面坐下来，撩起衣袖，将手臂搁在棋坪上。

“师兄还会诊脉吗？“

“略知一二。”齐无离伸出三指搭上云绯若手腕。夜间风凉，云绯若的手臂冻得冰冷，齐无离温温的手指一触及她的皮肤，顿时暖意融融，好似一股热流缓缓上行一般，刹那间遍体生温。

“听说芳华门的绝魄极为阴毒，便是兰芷仙子本人也需耗费许多时日才能消解。”齐无离双眉轻挑，凝视着云绯若，“没想到门尊竟有如此神通，居然以一己之力将绝魄拔除得如此完全。”

“因为璇玑玉本就是绝魄的克星啊！”云绯若见齐无离神色疑惑，忍不住炫耀，“杨儿姐姐说了，本门的璇玑玉实是仙道至宝，我此番得了大造化才能连着沾了半年的光。”

齐无离嘴角抽动了几下，半晌才涩声道：“门尊竟用璇玑玉为你疗伤？”

云绯若见齐无离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才想起杨儿曾交代不可轻易谈及璇玑玉，不由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袋。

“我只是有些意外，不过门尊一向慈悲为怀，又怎会为了一块玉而放弃徒儿性命。”齐无离嘴角挂上一缕嘲讽，眼神定定的，越过云绯若，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的眼中空洞无物，看得云绯若有些害怕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齐无离对她分明关爱有加，而这里又离闲雨阁不远，她只需高声一呼，杨柳姐妹便会出现。

但她莫名地不希望杨柳知道她与齐无离今夜的相晤，正如她莫名地不相信面前这个人会对她不利一样。

她知道该远离千机门，但如果是为了他，她愿意去多了解千机门。

她不喜爱功利心太重之人，但如果汲汲营营的是他，她竟觉得形势所迫未尝不可。

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不过两次见面，她内心深处已将他当成了可信赖之人。

“明日还有事，我送你回去吧！”

齐无离出神了片刻，慢慢站起，牵住了她的手。

云绯若心头一慌，才方转了几个念头，忽然一阵晕眩，已到了闲雨阁的卧室前。

而齐无离修长的身躯背对着她，渐渐地没入了夜色。

她这才明白她在怕什么，她怕的是这样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