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奇怪,青渺峰顶本就地气偏寒,我只需略施法力,便能使得梅开不败。”
“那师父得耗费多少修为啊!”云绯若又是钦佩又是震惊,“值得吗?”
“顺带而已。”玉衡一身玉色宽袍大袖,飘然出尘,“况且若不能随心所欲,我活这么久又有什么意思呢?”
“弟子确实觉得有些虚耗法力。”
“你往后便知,做自己想做之事,付出多少代价都不算白费。”玉衡淡淡一笑,“怕的是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做不成。”
“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做不成?”云绯若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茫茫然看着师父。
“你还小,以后便懂了。”玉衡笑看着眉头打结的徒弟。
“我不小了,我都十六了!”
“我方才站在修元殿的后面,见你略过了灵犀池直奔小云常而来,便知道你还是稚气得很。”玉衡点点她脑门,“小云常不过是个玩物,灵犀池才大有文章呢!”
“这山叫‘小云常’?果然贴切。”云绯若拍手笑道,“山上果然还有溪水涔涔,不知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玉衡将手一指,道:“你看!“
只见那道道清溪蜿蜒流过山石之间,在西侧汇成一股,流入了一个澄澈透明的池子,碧水如镜,映着池边草木,令人耳目一新。池边立着一块光滑如玉的石头,上书“灵犀池”三字。
“是不是有点像遇仙池?”
云绯若自以为看出了其中奥妙,眉飞色舞。
“你再看。”
玉衡嘴角上扬,徒弟这副神态像极了记忆深处的一个女子,可这女子究竟是谁呢?他怎么从来都想不起来她的面容?是叫他“小师兄”那位吗?他微微愣神,陷入了迷思。
云绯若却没发现师父的异常。她站在池边,看着水面上雾气氤氲流动,一时间恍若身在翠琉峰。
是了,便是在翠琉峰的寒梅林,池边走来两个熟悉的人影,衣襟上绣着一枝盛开的红梅。
“那不是秋姐和小颂么?“
她高兴地出声招呼:“秋姐,小颂,我可想死你们了!”
楼翦秋却没理她,初颂焦急地望着她说话,却听不见声音。
须臾间,一场大雨降落,那二人又凭空化在茫茫水雾中。
云绯若怔然四顾,只见师父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二人身上满是水渍,头上仍有水滴不时飞过来。
她仰头一望,飞鹭正高踞小云常,抖着翅膀上,那场雨想必便是它的杰作。
“又是你!”
“算了,若不是鹭儿,你不知何时才能从幻境中苏醒。”
玉衡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适才他也陷入了幻境,实在是不堪得很。
“幻境?”
“灵犀池水最能惑人心神,你修为太浅,心志不坚,日后还需勤加修习。”玉衡见她满脸水珠,取出一块绢帕给她,又道,“本门修炼最需静气凝神,因此修成凤初境前不能随意下山。往后你可命飞鹭往来于青渺峰与翠琉峰之间,同她二人互通书信。”
“或者,让他们来门中作客也无不可。只是北辰宫那帮老杂毛气量狭窄面目可憎,我着实不愿同他们打交道。”
他叫人家老杂毛,却忘了自己原就是老杂毛中的佼佼者。
“她们倒是来过,只是那时我昏睡不醒,故而没见上面。”云绯若郁郁道。
“你若实在想念她们,改日就叫鹭儿去接一趟。想来偶尔一次那边也不至于从中作梗。”
云绯若欣喜若狂,飞鹭闻言“嗖”地飞了下来,蹭着玉衡,大有不情愿的意思。
“这扁毛畜生竟还如此记仇!”
云绯若心中暗笑,一边伸手去抚它羽毛示好。
飞鹭见状扇了扇羽翼,嫌弃地闪过一边。不料它竟忘了自己本就站在灵犀池畔,如此侧身一闪,一只脚就踩了空。总算它反应还算敏捷,双翅一振,逃过了变成落汤鹭的命运。
云绯若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仰了头问玉衡:“师父,它是什么来历?怎么这么聪明?我可从没见过鸟儿像它这样通人性的!”
飞鹭离得不远,耳中听到云绯若夸它聪明,不由昂首阔步起来,脑袋冲着她一点一点,好似在赞扬她识货。
“便只是一只活得久了些的寻常白鹭,大概每日随我修道,沾了些灵气罢!”
“寻常?”云绯若侧头。就凭那一圈七彩颈毛,她便无法相信师傅口中的“寻常。”
“嗯,与你平日见到的那些偷鱼吃的白鹭毫无二致。”
话音未落,只见飞鹭自高处滑翔过来,一侧羽翼低垂,在池中带起一片水幕,铺头盖脑地朝玉衡洒来。
它虽刻意避开了云绯若,但也有所波及。玉衡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招致这样的报复,顿时气得面色紫涨。只是他终不能同一只畜生较真,当下甩甩手,一言不发回房换衣服去了。
云绯若瞧着自己又湿了一遍的衣衫,笑道:“你看,这下我们扯平了。”
飞鹭踱着步子走近,用翅膀使劲扇风,云绯若知道它的意思,眨眨眼道:“不如这样,你带着我到处飞一圈,你松了筋骨,我也吹干了衣服,岂不两全齐美?”
飞鹭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分明自己贪玩,倒好像全然为了它着想一样。
不过她既有握手言和的意思,它也见好就收,于是弯颈示意身边这小女子。
云绯若心花怒放,一跃上了鹭鸟的脊背,欢笑一声:“那就有劳鹭兄了!”
飞鹭一声长鸣,负着云绯若,展翅直上云间。
玉衡刚换好衣服,正松了头发在擦拭,忽然听见一声清越的唳鸣。仰首张望,只见飞鹭一身雪光灿然,正从上方掠过。鹭背上的徒弟笑逐颜开,那张纯真无暇的脸,在碧空和艳阳下尤为晶莹。
他好似被刺痛了双目,微微眯了眼。
恍惚中,一道飞虹横跨,有个女子笑意盈盈,偏着头望他。
“你可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