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路越走越昏暗,耳边的虫兽叫声更显诡异,楼翦秋不免又多了惧意。想到自己如今陷入两难境地全是拜云绯若所赐,刚才的三分恨意一下子涨到了十分,把脚下积年的落叶踢得劈啪作响。
“你与这树叶较劲,可见是真没出息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楼翦秋吓了一跳,极目四顾,却不见有人。
“躲躲藏藏的,有种就出来见你家姑奶奶!”
“姑奶奶,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树林中回荡,一会儿似在耳边,一会儿又似在千里之外。
“装神弄鬼!这是我北辰宫的地方,宵小之辈不得放肆!”
“哟,你还记得你是北辰宫的人啊?吓破胆了吧?哈哈哈哈……”
那狂笑声太过刺耳,楼翦秋捂了耳朵,那声音却从她的指缝钻进了耳内,像一根尖刺般扎得她头疼。
她疼得躬了身子,蹲坐在地上,仍是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笑声忽然停止,楼翦秋心头一松,正要站起来时,却发现面前多了一双脚。她沿着那双脚,战战兢兢地往上看,入目的却是一张眉目端正的脸。
这人身高体阔,形容威武,却透出几分隐隐约约的邪气。
“前辈是哪位高人?”楼翦秋见他不像是有恶意,松了口气,却仍抱膝坐在地上。
那人注视了她一阵,呵呵笑了:“前倨后恭,小心谨慎,果然是一颗好苗子啊!”
“前辈莫非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楼翦秋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置信。
“还不算太笨。”
那人随手一扬,一层薄薄的轻雾散扬开去,把他二人罩在其中。
“今日清霄殿人多,为防横生枝节,我们便在结界内说话吧!”
“你也是北辰宫的?”
楼翦秋曾经见过北辰宫入室弟子施设结界,认得那轻雾是以北辰心法所凝结。只是寻常弟子设结界时因真气耗费巨大,因此往往需要静坐默运心法许久才能成功。故而她怀疑面前这人故弄玄虚,于是特意往结界边缘蹭了蹭。
手指轻触,她被弹得换了个方位。
那人见状嗤笑了一声:“你虽不笨,却也不怎么聪明。”
“不知前辈怎么称呼?弟子似乎从未见过前辈?”
那人傲慢地轻哼了一声,抬头看天,不屑道:“我在清霄殿呼风唤雨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取出一块玉珏扔在楼翦秋面前:“自己看,这是什么!”
那玉珏色泽翠绿,碧色流转,束了一条鹅黄色的穗子。玉珏的一面刻了一座巍峨的山峰,一山一石分外清晰。方寸之间,遇仙池,梅花林,清霄殿处处鲜明。
楼翦秋眼前明光大放,她看到遇仙池中鱼儿嬉戏,闻到梅花林中幽香阵阵,听到清霄殿上晨钟暮鼓,声声入耳。
那是她向往了多少年的地方啊!她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想看看清霄殿内到底是什么情形,是否有慧眼识人的尊长等着收她为徒。
不料一脚踩空,眼前的鱼儿、梅花、清霄殿,俱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人一双苍鹰似的厉目注视着她:“执念不浅啊!”
楼翦秋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面上一热,翻转玉珏,背面只刻了四个字。
掌宫玉令!
“弟子不知天枢师祖驾到,求师祖恕罪!”
楼翦秋将那玉珏毕恭毕敬地呈给那人,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传说一百多年前,时任掌宫的天枢真人忽然发布召令,决意卸任,将掌宫之位交由他的大弟子虚空真人继任。消息一出,众说纷纭,但天枢亲自发布此令,又依据规程进行了山门占卜,实在不容置喙。
然而虚空真人当时自认资历尚浅,无论如何不敢接任,这才在长老会的协商下,将北辰宫的“掌宫玉令”仍交由天枢保管,以示北辰宫师徒同心,共承大业。只是此后不久天枢便失踪不见,“掌宫玉令”自然也无迹可寻。
“算你还有些见识,认得这掌宫玉令!”天枢收回玉令,笑容浅淡。
“求师祖收弟子入门,弟子必定肝脑涂地,报答师祖大恩!”北辰宫外门弟子不分辈分,俱都算作掌宫的门下,是以楼翦秋称天枢为师祖。
“你虽资质平庸,不过……”天枢笑了下,低头看她。
楼翦秋眼睛一亮,充满了希冀之色。
天枢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仙缘更是淡薄,若无明师指点,这辈子修炼到了顶点也只不过比常人略好一点。”
楼翦秋脸色一白,毫无血色的双唇颤动了一会儿,突然跪地伏在天枢脚下:“求师祖怜悯!”
“既是你求我,我不妨告诉你一条捷径。你那好姐妹身上有块璇玑玉,便是仙道中人修炼的无上至宝!”
楼翦秋定定地看着天枢,挤出一丝笑容:“师祖说笑了,那璇玑玉是璇玑至宝,小若怎肯将它随意交予外人?”
“她不给,你便不会夺么?”
“小若是弟子从小时起便相依为命的好姐妹,弟子对她确有嫉妒之心,但又怎会起意害她?””
天枢扫了她一眼,拍拍她肩膀,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你当人家是姐妹,人家可把你放在眼里了?你出来这许久,她可曾来找你?还不是由着你在这翠琉峰上乱转?”
楼翦秋咬了咬唇,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弟子资质鲁钝,招人轻视也是难免的。”
“其实我未尝不愿收你为徒,只是怕你不愿意。”
“师祖如肯开恩,弟子怎会……”
话未说完,楼翦秋忽然呆住了。只见天枢诡异一笑,瞬间化成了一道黑烟,在结界内到处弥漫。
“你成了魔!难怪……”
“如何?你要是拜我为师,你便一脚入了魔门,从此再难回首。”天枢重又凝聚成形,微笑着看着楼翦秋。
“弟子……弟子……”
楼翦秋再是好胜,也知道仙魔殊途。她想要出人头地,从此不必忍气吞声,却绝不愿意入了魔门,此后难见天日。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就将这掌宫玉令送给你。到时候你拿着去找虚空也好,虚玉也罢,没一个会不收你为徒的。”
虚玉和虚空都是天枢的亲传弟子。虚空继承掌宫之位后,虚玉被选入长老会,如今执掌宫中奖罚事宜,这百来年与虚空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故而若是虚空拿到了掌宫玉令的话,那自然天下太平,他的宝座也能稳当许多;若是到了虚玉手中,北辰宫怕是要翻覆了天地。
“此话当真?”
楼翦秋声音发颤。如果掌宫玉令在她手中,她还有何惧?到那时无论谁做掌宫,她都是最大的功臣。
“我替他们保管了这么多年的掌宫玉令,早就腻烦了!”
“师祖要弟子做的事是不是便是夺璇玑玉?”楼翦秋大着胆子,直视天枢,“只是弟子功力低微,即便有心夺玉,也无能为力!”
“我要你做的事,只是从此后听命于我,不得违背。”
“弟子今后唯师祖马首是瞻!”
楼翦秋见天枢并不强求她夺取璇玑玉,立刻放了心,当即跪倒在地,迫不及待地与他缔结了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