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屏山是云常山的一处支脉,山峦秀美。同云常山的奇峰迭出相较而言,云屏山更像是个温婉的小家碧玉,不险,不奇,不令人望而生畏。
疏影楼便在云屏山的半山腰,一处简洁又不失精致的小院落。不张扬,但也不遮遮掩掩,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矗立在一片绿荫中,仿佛谁都可以进来歇歇脚喝杯水。
玉衡当年就是这样随意地在这里遇见了执素,从此成了常客。
不过自从云绯若入了璇玑门,疏影楼的侍女们便很少见到这位容貌俊俏的仙尊了,疏影楼主的脸色也时常阴沉沉的,好像夏日的天气一般喜怒无常。
故而执素是否想念玉衡不好说,侍女们倒是着实想念他。
“玉衡真人,您许久未来了,主人都闷坏了!”
绿意是执素身边最得用的侍婢,因其乖巧伶俐,善体人意,执素很是喜爱。
“你家主人知交众多,想来是不闷的。”玉衡戏谑道。
“主人朋友虽多,对仙尊却是头一份的,仙尊如此说话,实在是辜负了主人的一番美意。”绿意笑得贼忒兮兮,“仙尊觉得今日的疏影楼同往日有何不同?”
“嗯?”玉衡微一沉吟,“香!这香倒是有意思,深入肺腑,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不过你们疏影楼何时学起芳华门来了?”
“主人大费周章,只求仙尊高兴,没想到引得仙尊想起了芳华门……”
二人说话间到了一座玲珑假山前。假山以太湖石堆叠而成,巧夺天工。山顶上一座八角凉亭,飞檐翘角,如同禽鸟展翅。
“多嘴!”
执素一身淡黄轻衫,衣带当风,袅袅婷婷地从假山上石阶下来。
“多日不见,素素似乎更仙姿卓绝,颠倒众生了!”
“当着小辈的面,你也不嫌害臊。”
执素秋波流转,横了玉衡一眼。
“奴婢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绿意凑趣道,“奴婢这就走了,仙尊和主人自便。”
玉衡站在假山上,看着绿意匆匆忙忙遁去的背影,笑道:“这孩子倒是有趣,你哪儿寻来的?”
“什么有趣,仗着我宠她,没大没小罢了!”执素娇嗔道,“还有你,这两年也成了尊大佛,轻易请不到你。若非今日我以美酒相邀,你肯不肯大驾光临都是未知之数。”
“这不是忙着督促徒弟练功么?”玉衡凝目注视亭侧香炉上幽幽升起的青烟,展颜笑道,“你上回说错了,我那徒儿果然非常人可以衡量,如今她已经突破凤初境,进入琴心境了。”
“我自然只能算是常人了。”执素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冷傲,“既是突破了凤初境,岂非该下山历练去了?莫非她怕吃苦,不愿离了青渺峰?”
“那倒不是,是我不放心。”玉衡察觉到执素的不快,转移了话题,“你说的美酒在哪呢?我可迫不及待了。”
“你呢,要么不来,来了不是说你徒弟,就是讨酒喝。”执素黯淡了容色,语意中带有一丝埋怨,“在你心里,我这个人就那么不值得一提吗?”
“素素……”
“酒来了!仙尊可是等急了?”绿意端着个红木雕花圆盘,小心翼翼地进了亭子。那圆盘正中放着座冰山,寒气森森,一个青瓷美人壶被冰山围拱,清凉怡人。
执素眼中闪过怒意,绿意丝毫不觉,将圆盘放在桌上,取了酒壶出来。
壶盖开时,一股清新而又馥郁的醇香扑鼻而来,在小小亭中瞬间弥漫。
“果然好酒!”
“这是我十年前酿的枫露白,酿成后便深藏在冰窖中,今日终于得以启封。”
玉衡举杯抿了一口,笑道:“难怪园中异香弥漫,原来有此美酒!素素果真是个难得的妙人!”
“我辛苦十年,得你这一声妙人也委实不易。”执素轻叹了口气,又替他斟满。
玉衡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这枫露白入口甘甜,却极易上头。玉衡与执素你来我往,不过是几杯的功夫,两人便皆是面色绯红,有了醉意。
执素坐在对面,见玉衡中眼神游离,一双俊目犹显魅惑,眼睛便再也移不开,只痴痴地看着他。
“你瞧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是有花?”玉衡讶然地摸摸了自己脸,“我脸上没花,我眼前倒是有朵解语花。”
执素心中一动,大着胆子问:“那你可喜欢这朵解语花?”
“如此倾城美人,有谁会不喜欢呢?”玉衡倒了杯酒,送到她唇边,“素素如此发问,可是恨嫁心切?”
“我想什么你还会不知道吗?”执素就着他手喝了,趁着酒意索性说破了心事,“这些年我对你用的心,难道你都不曾感觉到?”
“只有这些年吗?”玉衡似笑非笑地斜乜着眼睛看她,“你用心良苦,我自然都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执素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只是今日气氛甚好,若是追根究底难免太煞风景。
“来,再喝一杯。仙途漫漫,道阻且长,为我们今日的缘分共贺一杯!”
“说得好!”玉衡微晃着身躯站起,与执素手中玉杯相碰,“为了今日的缘分!”
“玉衡真人,你家的飞鹭……”
假山底下,绿意满头大汗匆匆跑来,身后一只白羽鹭鸟紧追不舍。
“飞鹭,放肆!”玉衡凌空一指,真气飒然。飞鹭敏捷地转了个身,飞到了凉亭顶上。
它虎视眈眈地瞪视着玉衡,似乎极为生气,看得执素掩唇笑了出来。
“玉衡,它然来了疏影楼,那便是我的客人,你可不许这样呵斥它!”执素抬头张望着头顶的鹭鸟,“它嘴里衔着的是什么?”
飞鹭长鸣一声,口中吐出一张纸条。玉衡接过一看,顿时愕然失色,只见那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师父救我!”
字迹潦草,玉衡一眼认出确实是徒儿的亲笔
“素素,不好意思,剩下的酒你替我存着,改日来喝!”
片刻间,亭中人去楼空,仅余执素愣在当地,看着一桌子的杯盘狼藉。
绿意见主人面色不豫,知道自己闯了祸,忙跪下请罪。
“你跪什么?坏我盘算的是飞鹭,干你何事?”
执素忽然笑了,似乎玉衡走得甚合她意。
“主人恕罪,绿意实在未料到飞鹭是来稍信的。若是知道,拼着被它啄断脖子也定会尽力阻拦!”
绿意脸色惨白。她跟了执素十几年,自然知道她此刻绝非不怒,而是怒极。
“你既这么说,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执素皱着眉,目光从绿意身上缓缓偏移,落到了酒壶上。
“你既然害得玉衡没能喝完这酒,那么这小半壶枫露白,便由你喝了吧!”
绿意跪趴在地上,不敢作声。眼睛的余光中,她看到执素的衣角飘动着,飘出了凉亭,这才敢相信主人就这样放过了她。
“谢主人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