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云绯若这一天下了山,一路向西而行,直到日暮时分才到了一个小镇。
这座小镇因距离云常山不远,地域开阔,故而得名云开镇。她打算先住一夜,然后再考虑往哪个方向,去哪个地方。
摸了摸包袱中的椋木鸟,她浅浅一笑。在青渺峰时她曾多次在心中描摹来日下山后的情形,但凡出了璇玑门的地界,自然先命椋木鸟去唤阿离相见。
但真的下了山,她却又不着急了。若是能跟着椋木鸟到了千机门,倏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岂非更令他惊喜?
反正也等了这许久了,再等几日也无妨。
她这样想着,嘴角笑意愈来愈盛,仿佛看到齐无离越过人群,狂奔而来。
“小若?小若!”
云绯若眨了眨眼,那迎着她狂奔而来的并非是她无时或忘的齐无离,而是本该在翠琉峰下的楼翦秋。
“秋姐?你怎么也下山了?”
“秋姐跟管事讨了差使,谁知道就这么巧呢!”初颂从楼翦秋身后闪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刚才若若笑得跟个花痴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笑你个调皮鬼哦!”云绯若又愧又喜。她原本打算先去翠琉峰一趟,看看北辰宫的两位好姐妹,谁知道摸到椋木鸟便想到了齐无离,一时便想不起来去瞧瞧楼初二人了。
“是玉衡真人遣你下山历练了?”楼翦秋瞄了眼她背后的开阳剑。
“哇!若若,是真的吗?”云绯若尚还未答,初颂已经跳了起来,拔出她的配剑。
长剑出鞘,一泓如水的剑光映着天边瑰丽的晚霞,在三人中间投下一道璀璨的光芒。
“这是不是传说中融入了开阳真人剑魂的开阳宝剑?”楼翦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淡淡问道。
“你之前信上说你师父拿真剑替换了木剑,原来他竟然把自己的随身佩剑给了你啊?”初颂手持开阳剑,迎着霞光细细端详,爱不释手。
“是的。”云绯若不想张扬,但她更不愿对她二人撒谎,“师父嫌我灵力低微,所以把随身佩剑给了我防身。”
“若若,你运气真是好到叫人嫉妒啊!”初颂双手托剑,交还了她。
云绯若好笑地摸摸初颂的脑袋:“回山后仍是要还给师父的,又不是送给我了。”
三人边走边说,云绯若本就要投宿,便找了家客栈进去。
她在那里收拾,初颂笑嘻嘻地跟着她翻检包袱中的东西:“哎,这鸟儿好精致,连羽毛都根根分明,玉衡真人还真会哄徒弟呢!”
“别人送我的。”云绯若脸上一红,夺回了椋木鸟,揣在怀中。
“我知道了,你的心上人送的!”初颂白了她一眼,怨怪道,“有了心上人也不同我说,还是好姐妹吗?”
“你别胡说,小若天天在璇玑门修习无上心法,哪来机会有心上人!”楼翦秋看着她二人玩闹,出言帮云绯若解围。
“哦。”初颂本就是无心之言,当下并不细究。
“对了,你的璇玑玉可要收好了。听说仙道中觊觎这个的特别多,上次拜师大典人多口杂,恐怕有不少人知道玉衡真人把这件至宝给了你。”
“唉!”云绯若叹了口气,耷拉了眉毛。
“莫非玉衡真人不放心,将璇玑玉收走了?”楼翦秋面上有一丝担忧。
“若是师父收走就好了!”
初颂见她摇了摇头,思索片刻:“那难道是你弄丢了?”
“也可以算是被我弄丢了。”云绯若趴在桌子上,双手捂住了脸,“师父说是被我炼化了!现如今璇玑玉在我体内,怕是再也拿不出来了!”
“怎么会!”楼初二人齐齐尖叫一声。虽同是尖叫,楼翦秋的叫声中蕴含着浓浓的失望、愤怒和不可置信,颓然坐倒在了椅子上。
初颂却扶着云绯若的肩膀,关切地问:“那你没事吧?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玉衡真人也没办法取出来?”
云绯若诧异地看了眼楼翦秋,回答道:“不舒服倒是没有,真气反而充沛了许多,师父连流云踪都传授了给我。”
“流云踪啊!”初颂眼中好像闪着星光,崇拜羡慕之情溢于言表,“那岂不是因祸得福?若若啊,不如趁着天还没全黑,咱们找个空旷的地方,你施展给我们看看?”
“你当小若修习了流云踪是给你耍猴看的吗?”楼翦秋没好气地责怪初颂。
“秋姐言重了。不过今日我们不妨早点歇下联床夜话,明早再说。”
“好啊好啊!”初颂自是开心,笑得没心没肺。
“好什么好?你当我们是下山游玩的吗?事办完了便需马上回去,管事等着交代呢!”
“你之前明明说今晚我们能住一夜的......”初颂扁了嘴,“况且天也黑了。”
“秋姐......”云绯若张了张口,楼翦秋脸色十分难看,下半句她却说不下去了。
“小若,你须知道,我们是北辰宫的外门弟子,生来就是被人使唤的命。身不由己,并不是我不愿同你多些时间相处。”
她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云绯若也无可奈何。只是楼翦秋的这些话语,令她心头隐隐不快,似乎自从她上了青渺峰,秋姐说话便一直夹枪带棒。
她曾多次试图去理解她,理解她不甘居人后的心性,理解她不得志的苦衷。但这一切并非她的错,凭什么秋姐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话刺她?
初颂年纪虽小,心思却甚是机敏。楼翦秋话音一落,她便看到云绯若眉头紧皱,知道再待下去两人难免闹得不欢而散。
“秋姐,既然要走那就趁早走吧!”初颂恋恋不舍地望了云绯若几眼,拉着楼翦秋到门口。
“慢着,我召唤飞鹭送你们一程吧!”
“飞鹭?”
“师父不许我下山乘坐飞鹭,不过想来送你们回北辰宫是无妨的。”云绯若取出一枚玉哨,凝神聚气,将哨声送出百里之遥。
初颂不由得好奇起来,从云绯若手上拿过玉哨,翻来覆去地查看:“鹭儿果真能来?这么远也听得到?”
“也就这么远了,再远一点就不行了。”
过不多时,飞鹭果然挥着巨翅掠过窗外,虹光湛湛。
“鹭兄,拜托了!”
飞鹭点了点头,小小眼睛瞟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楼翦秋。它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姑娘,时常一副旁人欠了她百多万两银子的神态。
“若若,你自己保重啊!”
客栈的灯光浅淡,照见初颂一张小巧粉嫩的脸。这两年有着玉瓶护身,她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云绯若心下有些不舍,展眼瞧见楼翦秋坐在初颂身后,将她紧紧揽在胸口,又有些放心。
“去吧!”
飞鹭欢鸣一声,长羽扇起,带过一阵疾风。
有一两滴水珠飞到了云绯若脸颊上。
“下雨了?”
云绯若望了望窗外,夜空中只有几朵浮云,偶尔遮过朗月。她怔了怔,有一滴水珠顺着颊边落到了嘴角,渗入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