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剑固然解了迷梦生,却也伤了我的本元。我不忍心……”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伤可以慢慢养,留在这叵测之徒的房子里,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陆元墨一言不发地爬上床扯下帐幔,云绯若目光惊恐,结结巴巴地怒骂:“你做什么?你上床做什么?下去!下去!”
陆元墨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吼得差不多了才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拼死也会护你周全。你且耐心等候片刻,待我调息完毕,有了九成把握就带着你闯出去。”
“是我错怪你了。”云绯若附在他耳边,赧然道,“若是不成的话,你就给我一剑,我不怕的。”
她吐气如兰,在陆元墨耳边撩起了一片绯红。陆元墨定了定神,勉强移开视线,开始静心调息。
云绯若躺在旁边望着帐顶,脑中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陆元墨的情形,深深替他可惜:这笑白门少主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差,怎么挑了罗潇那样一个泼辣女子?
转念又想,其实罗潇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他一片真心。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嫌他眼光不好,明明她才是最瞎的那一个。
想到齐无离,她不知怎么就有些心思迷乱起来,面色越来越红,好像醉了酒一般。
“曲苏,你出来,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云绯若一惊,从绮思中回过神,看到身边的陆元墨脸色也是一片血红。
“陆公子,你怎么了?”
陆元墨转过脸凝视着她,目光痴迷:“你知道吗?若儿,我是真的喜欢你,即便你一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我还是忘不了你。”
“陆公子,你别这样,你还有罗师姐。”
“你别跟我说话!”陆元墨他此刻浑身真气乱走,心烦意乱。他想要下床离云绯若远一点,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慢慢移向了床的内侧。
“我怕你们耽误了良辰美景,所以自作主张,帮了你一个忙……”
曲苏手背在身后,一脚踢开门走了进来。
红帐内忽然伸出一双手,如电光一般袭向曲苏咽喉。
曲苏脸色剧变,抖开把折扇挡在面前,随即顺势躺倒在地,躲过了突袭。
“若非我有伤在身,此刻你的脖子早被我捏碎!”
曲苏站起来拍拍灰尘,好像没事人一般笑道:“陆兄果然修为精深,中了我的渐销魂居然还能有如此速度,笑白门不愧是仙道名门。”
“我笑白门千年积淀,自然不是你小小芳华门可比的。”陆元墨一击落空牵动伤口,又呕出一口血,脑子反倒清醒了些。
“是啊,小小芳华门,不值一提。”曲苏嗤笑一声,“你今日栽在我手里,是不是很不甘心呢?”
“旁门左道,下毒害人算什么本事?”
曲苏将折扇轻轻一扬,微笑道:“我芳华门只有香,哪来的毒啊?方才的迷梦生,一入梦中再难回,非要伤心才能苏醒。可惜我低估了你们二人的功力,下得浅了点。至于这渐销魂,专为有情人准备,步步入彀,心甘情愿为之销魂。我怜你一片痴情,才不惜用了这许多。”
“难怪芳华门多年来一直不入流,阴险小人也只配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不入流又如何?你们这种名门不也勾心斗角?”
陆元墨伏在红帐边,汗如雨下,帐纱映得他的脸红彤彤一片,血色欲滴。
曲苏笑得越来越开心:“更何况,陆兄死前还能同心爱之人共赴巫山,曲某也算仁至义尽了。”
“那张纸条应是你的手笔吧?曲公子?”
云绯若清冷的语声从帐幕内传出,听在陆元墨耳中仿佛酷暑中的一道冰泉。
“我只是改了个地址,又帮你通知了陆公子。这附近也就落花坡还算适合男女幽会,这份苦心你现下体会出来了,也不枉我花了这番心思。”
“原来是你送的信。”陆元墨惨然一笑。那天他接到条子时罗潇正在身边,他生怕被她发觉便草草浏览,以至于未能去深思其中不合常理之处。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曲苏折扇轻挥,一股香风扑面,将红帐翻卷到帐顶,露出云绯若灿若朝霞的脸。
“如你这般美貌的姑娘,非不得已我也下不了手。”曲苏收了笑意,神色极为诚挚,“你是我向别人表示诚意的祭品。”
“那你干脆杀了我便是,何必拖陆公子下水,白白得罪了陆掌门。”
云绯若侧了脸,一双杏眼清澈如水。
“姑娘说笑了,我若是有本事杀你,也不费这许多功夫了。”曲苏将折扇合上在手心轻敲,又转向陆元墨,“其实我原本可以放过陆兄的,只是你不妨问问他,可愿意舍你独活?”
“今日之事我难辞其咎,自然不能舍云姑娘而去。”陆无离目光缱绻,在云绯若身侧流连。
“我不领你这情!”
“我知道,我是一厢情愿。”陆无离浑身发烫,眼神越来越迷离,“可我不信,不信这世上还有谁如我一般爱你至深。我知道我没资格,可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抛弃所有的一切,与你共赴天涯海角……”
“知道吗?这就是渐销魂。”曲苏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他心里对你有欲望,渐销魂只是放大了这种欲望。不管这个人多冷静,在心爱之人面前,他终会心甘情愿为欲所驱使,避无可避。”
云绯若见陆元墨颤抖着手伸向了她,那原本白皙的肤色已成了通红,宛若一双鬼手。
她知道曲苏所言不虚,此刻陆元墨已经全然为渐销魂所控,失了神志。
“你说得对。可是纵然被伤透了心,我也不愿随意找人取暖。”她冷冷注视着陆元墨疯狂的面容,一字一顿。
“多情总被无情误……”曲苏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是万分怅惘。转身时,红帐缓缓坠下,他随手关了门。
“啊!”
“嘭”
声音同时响起。
倏然间,陆元墨右手捧着血淋淋的左腕,从红账内一路滚落。而比他早一步落在地上的,还有口中狂吐鲜血的曲苏,胸口脚印宛然。
两人各自从对方眼中望见了自己的惊惶和恐惧。
“我纵然伤了你的心,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红帐已裂成了数百条丝带,在床前四处飞舞。有一人星眸含笑,长身玉立在丝带中,面上带着浅浅的恼怒。
“你!”
云绯若方才以璇玑心法对抗迷梦生和渐销魂许久,到此时终于晕了过去。
只是谁也分辨不出这一个“你”字,究竟是惊是喜,是恨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