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果然是师姑重生,琅生多有冒犯,还请师姑降罪!”
虚玉如梦初醒。原来如此,难怪他觉得处处怪异,在罗潇喊出“云绯若”的时候,他心中更是浓云重重。因为再是天纵奇才,一个才修习了三年仙剑的仙门弟子也绝不可能伤他于瞬息之间。他虽然身居高位多年,但心性机敏,最是懂得能伸能屈的道理,当下便开口致歉。
摇光目光淡淡滑过他肩上伤口,摇头道:“不知者不罪,不过我为了避免引起纠纷才戴了面纱,你这新收的好徒儿却从中捣乱,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楼翦秋这次脸上伤痕颇为深刻,痛得快晕了过去,偏生又没晕过去,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摇光这句话,
“前辈饶命,是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她再顾不得伤口疼痛,两只手左右开弓,不停地扇自己巴掌。脸上的淤血糊在手掌上,又随着掌印叠加到了面颊上,一边脸血肉模糊,一边脸娇美如玉,两相对比之下尤为可怖。
饶是罗潇方才对她极为嫉恨,此刻见了这般情形也是顿生怜悯。她颤抖着握住了边上洛舒醉的手,转了脸不忍再看。
不料洛舒醉的神色比楼翦秋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她苍白了脸,银牙紧咬,目光中满是惊恐。
“阿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洛舒醉的手非但凉,更是湿漉漉的,好似殿外满地的雪化在了她的手心,余下了刺骨的冰寒。
她不答话,兀自直勾勾地望着楼翦秋左一下右一下地甩血巴掌。
“不知这孩子是哪里触到了师姑的逆鳞,还请师姑明示?”虚玉虽然并不喜爱这个不得已收下的弟子,但终究已经在他门下,摇光毁她容颜还不够,尚在纠缠不休,这让他隐隐觉得不快。
“你问问她,上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
摇光面上笑意倏然消失,面色端肃,冷冷扫过清霄殿上下。众人尽皆屏住了呼吸,她的目光好似夹着云常山上的万仞冰丘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洛舒醉更是吓得簌簌发抖,握着罗潇手的指甲深深掐进了她的肌肤。摇光却好像并不认识她一般,从她脸上扫过,又回到了楼翦秋身上。
楼翦秋的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已经辨不清本来面目,手上却仍没有停歇的意思。触及摇光冰寒刺骨的目光,她本已麻木的神色忽然一震,尖叫道:“是你,是你杀了小颂,是你强占了小若的身躯!如今又要杀我灭口!”
她跪在地上膝行到虚玉身前,拽着他的衣袖哀求:“师父,求您救救我!他们以掌宫玉令为饵,把我骗到梨锦小筑,引诱小若也跟了过来。然后她!她同天枢真人合谋,使用魔道诡术逼迫小若沉睡,自己还了魂!”
此言一出,众人低低啊了一声,面上神色变幻。摇光见他们虽不说话,但看那神态,多半是信了七八分。
“你信吗?”摇光转过头,直视着虚玉。
虚玉皱了皱眉,拱手为礼,对摇光道:“此事真伪难辨,还请师姑在翠琉峰多住几日,容琅生细细核实。师姑的桃夭阁尚还空着,请师姑安心住下,北辰宫上下必不怠慢。”
“怎么?想羁押我?”摇光咯咯娇笑了一阵,“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师姑若执意要走,琅生只能不自量力,拦上一拦!”虚玉右手捏诀,催动真气。长剑在清霄殿上方飞速旋转,幻化成了一团剑花,璀璨夺目。
“好看是好看,可惜当不得大用。”摇光纵身扑向剑花,开阳剑虹光一闪,将剑花劈成碎片。刹那间,琅生佩剑一分为七,组成了北斗剑阵,阵内剑气纵横,凛凛生风。
“这倒有点意思了!”
摇光面露赞许之色。这剑阵套用了当年流束子为北斗七子所创的法门,此刻由虚玉一人使出,虽威力不足,但有如今这气势,也算难能可贵了。
这也是虚玉赖以与虚空抗衡的绝招。这一对师兄弟自入门伊始便没有一刻和睦,这两百年更是时时明争暗斗。可惜虚空终究因为宫务分神而疏于修炼,故而在修为上倒是虚玉更胜一筹。
虚玉全力催动剑阵,心下得意至极,嘴上却仍谦逊:“师姑不嫌弃的话,那便闯过这阵再说吧!”
摇光足尖点地,身形上升横掠过剑阵。幻剑剑芒瞬时暴涨,将那一身白衣切割成了数片。就在同时,洛舒醉忽觉上方风声大作,心惊胆战之下抬头一看,却见一道身影掠过这一排宾客的头顶,已经到了清霄殿门口。
再看剑阵中央,那四分五裂的白衣覆盖在幻剑上方,以极为可笑的姿态面向着虚玉。原来就在剑阵发动的一瞬间,摇光以外衣哄骗虚玉,自己却从剑气无法覆盖的一侧脱身而去。
“师姑!你今日这样一走了之,身上污名怕是无法洗脱!”
虚玉见她如此取巧,心知她并非不敌,而是不愿与他为敌。他自然也没傻到要强争一个修为远胜自己的对手,不如留着气力去收拾虚空留下来的烂摊子。
“你以为我在乎么?”
摇光站在殿外,清霄殿下方的广场上积雪皑皑,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银白一片。这一场大雪遮住了她所熟悉的过往,那些想找回的,那些不堪回首的,都被压在了底下。
“下回再来吧!”
再过上几个月,等这严冬尽了,就该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忽然间,雪地上出现一个红点,朝着清宵殿而来。摇光眼睛眯了眯,看清楚那是个穿着身绛红色衣衫的青年人,此时正踩着台阶迅速攀登。
“哪家的冒失孩子?赴宴这么晚,别人饭都吃完了!”
摇光站着看了会儿,顾自往下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时,那绛衣男子忽然住了脚,目光中闪动着惊喜:“若儿,你果然来了翠琉峰!”
摇光面上浮上一缕敷衍的微笑,点了点头,脚下半分不停。
“若儿,平江城一别,一向可好?”
绛衣男子正是陆元墨,他从平江城回笑白门后便同父亲提到了解除婚约之事,陆知风自是不许,且以为他在外招蜂惹蝶,还将他关了起来。这次上清霄殿赴宴,他被乃父逼迫着一道前来,到了清霄殿前见罗潇走过,心中愧疚,不愿与她相对,于是干脆借口三急躲到了清霄殿下的偏殿之中。
因为虚玉的关系,他们父子一向是翠琉峰的常客,偏殿的管事自然也对他礼敬有加,于是便一直逗留到了掌灯时分。这时在正殿伺候的外门弟子三三两两退了下来进入偏殿,与管事聊起今日席间见闻,陆元墨本来并不关心,哪知道耳中竟然飘入了“云绯若”三字。
莫说清霄殿中只是有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罗潇,即便再多上几个罗潇,只需云绯若在,他无论如何也是要进去的。
摇光面色僵了僵,云绯若之前的记忆她只有极深刻的一部分,如陆元墨从未在云绯若心中占过半分位置,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号人物。
陆元墨见她丝毫不作停留,忙转了身跟下来,与她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