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治好的病的病是病,不能治好的病是命。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断言玉笙只有一天的性命,让他们早早准备后事。封玉、亓小武和老大夫大吵一架,哭天抹地,声势浩大的召集所有小乞丐把城里的大夫全都找来。
痛,气若游丝的玉笙被哭声惊醒,感觉自己的内腑好像被一块大石来回撞击,碾压,摧毁,痛到无法呼吸,痛到动弹不得半分。鲜血不停的涌向喉咙,玉笙强压着舌根,不让血流出来,可是怎么压得住?于是耳旁的痛哭声,声声凄厉。
灵气,为什么一点灵气也感觉不到?玉笙咬着牙,眉头皱成一团,努力的脱离这一片嘈杂的天地。不知道天地灵气能不能像淬炼筋骨一样,修复受伤的内腑?倘若可以,那为什么别惊雨还要等绿玉藤?
玉笙越想越痛,痛的几近昏厥。她忘了,这里是凡尘俗世,天地灵气很稀薄,本就不是一个适合修行的地方。必须离开,一定要离开才能自救。
玉笙努力睁开眼睛,骄阳正当空。一屋子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红叶。红叶见玉笙醒了,慌忙乖巧的端来一杯水:“玉笙,大夫说,你要好好休息。”
玉笙凄凉一笑:“嗯,我知道,可是我必须离开。”
“玉笙,你有家人的对不对?你那么好,一定有家人的对不对?你家在哪里?我去找他们来接你,他们肯定有办法救你的。”红叶眼含热泪,殷殷期许。
“红叶,家是什么……你家是什么样子?”玉笙问。
为什么这个字对她来说是那样的突兀?哪里是她的家,太上仙宗,清平村,还是此时此地的北兴街大杂院?谁又是她的家人?墨残?横星幽?别惊雨?慕云澈,还是慕云空、周自横?
“我家?以前我家里有阿爹阿娘,有四个兄弟姐妹,养着些鸡鸭和一头大肥猪。平日里我们去打猪草,摘野果,采蘑菇,阿爹没事的时候就去打猎,打来的獐子肉炒蘑菇最好吃了。过年的时候,阿爹把肥猪杀了卖掉,给我们每个人做一身新衣裳,阿娘就把剩下的肥猪肉放在锅里熬,能熬出一罐油来,猪油炒菜可香了。农忙的时候,我们都去田里做活,那太阳热辣辣的,晒的人直冒油,阿爹就像山一样,总是让阿娘和我们在树荫下呆着就行,他一个人打麦,扬场,什么活都能干了。可惜后来阿爹打仗去了,我们每天都在等他,他却再也没有回来。再后来阿娘病了,我们把家里的鸡鸭全都杀了给阿娘吃,阿娘还是没好。然后哥哥把自己卖了安葬了阿娘,跟一个外乡人走了。八月十五那天街上有很多人,我和二姐四弟一起出门要饭被人群挤散了。然后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只剩下我自己。我一个人不敢出门,我不想去讨饭了,那些人见我一个人会打死我的,是小武哥一直给我送口吃的,我才活下来,直到遇到你。玉笙,是你救了我,所以这里有你,有小武哥,有封玉姐,还有很多兄弟姐妹一起生活,那这里就是我的家,是我们的家。玉笙,你别生气了,小武哥人很好,他只是太想照顾我们所有的人,他不想你太累……”
“人间烟火气,我明白了。”家不是一个房子,不是四堵墙,而是有念想,有牵挂,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原来家是这样的地方。
玉笙想起初次见红叶,红叶躲在一扇破旧的门后面,好像只被遗弃的小兽,眼睛里充满了畏缩,恐惧,悲伤,愁苦以及绝望。
玉笙在那里陪了她三天,说了很多很多话,讲了很多很多故事,然后在那扇门前生火烤了土豆,地瓜,玉米,大肥鸡,才慢慢的把她从那扇门后面拉了出来,就好像把一个人从地狱拉回人间。
别惊雨经常说她多管闲事又笨的无可救药,就好像她靠着门眯了三夜,硬生生把一个小乞丐从门后拉出来这样的事;就好像她在亓小五挨打的时候护着他,就好像亓小五开始的时候根本不领情,她还是把他脏水沟里拉了出来,跟他一起拍狗大户板砖快意恩仇,带他看大夫,逼他吃药,把他包成个猪头,就是用笨的不能再笨的方法。
笨,是笨了一点,但是她也有不笨的时候,就像她救了封玉,她也请别惊雨,别惊风这样的人物一起下山,救了很多很多像封玉一样的人。一个人在这世上不知道可以做多少事,能够做多少事,但是遇到事情总该做点什么吧。就好像横星幽救了她,而她给这些孤儿一个家。
“跟我回去。”
“你回来啦。”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