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我家姑射神尊已去了十五日了,能不能通融一下,求二位安排我下界帮助。”司天监内,两个司命坐在殿内席位上扶着额头,每天白龙都来求,每天都要跪许久,白龙是个老实孩子,其实但凡会化人形的,去人间郊游个几天不是不行,没有任命,私下凡尘是犯天条的,只是小心别让该地管事的山神土地、灶王城隍看到,像老君的那只青牛,去玩了几天,在人间前两年都没事,当然,第三年被抓到回来时,便判了重罚。
连跪了十几天,大司命虽说是砚台变化的神仙,铁面但也不是油盐不进,今日破例给白龙看了眼玄灵宝镜,大司命法术一催,便从镜中照出景来,是处幽谷,苍松翠柏遮天蔽日,屋子前坐着个衣服雪白的,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姑射,就算到了人间也不改衣品喜好,只是看着还有些稚嫩,模样还没长开,但也没大改,这时旁边竟跑出个小男孩来,约么和女孩差不多年纪,白龙心里猜了大概,便问道:“这是烛龙神君吗?”少司命点了点头说道:“烛龙在那边,俩人多少照应下,你可以不必担心的,我们近三四日事情实在太多,你先不要来了,让我们处理下公务,过几日安排你领命下界。”白龙心里感激,真的很想再多瞧一会,但听少司命的意思,也只得深深谢过两位司命先退下了。
其实不光是白龙,精卫也没闲着。火神祝融是精卫的法术老师,这几日精卫一直在求凡人附魂的法术,耐不住软磨硬泡,祝融便教了,而也很巧,人间的大随皇后亲外甥女,李府寄养在宫中的大小姐李京卫这几日染了时疫,病情反复越来越不见好,只得被亲爹接回了府邸,但突然是大病痊愈,醒来之后性情有些变化,之前的事全记得,只是口中一直念叨着要找人,本来京卫小姐已十四岁了家里给安排了亲事,想来她姨母独孤氏也是这个年纪嫁的人,只是听说这李小姐染病后有些神智不稳定,李老爷也舍不得女儿,亲事就先凉下来了。
李京卫的父兄皆是当朝重臣,父亲是陛下封赐的异姓王——唐国公李丙,大哥李源则是北路十三军的总都统,更是此次随圣驾亲征的少年名将,正是风头无两,虽说此次打了个小败仗,但也扎扎实实的消灭了敌军的主力,速去速回,皇帝也合心意,只是返回紫微宫后,皇帝就呕血大病了十日,对外说是因吃了败仗受了劳顿,忧虑社稷而病,其实是因为姚夫人与孩子们的噩耗。但帝王家总是无情,十日便能消磨得了二十年情分,病好以后,莺歌燕舞桃红柳绿,两不耽误。
杨金风在老君山里大概三月,伤养的差不多了,右手的手腕已脱了痂,成了个碗大的疤,宋玉露照顾的也是细致,整日就是采药、捣药、换药循环往复,没让金风的伤情溃脓,不然兴许,就算跑得过侍卫,命也是保不住的。这三个月来,金风的心也平静下来许多,有勇气去母亲与弟弟的坟头上香了,先前还是玉露帮忙将尸首带回来安葬的,金风见玉露帮弟弟把头颅缝回尸身上时,悲痛得顿时便哭的晕厥过去,玉露倒没笑过他没用,只是轻轻将他背回屋里,拍一拍他,再喂些热水。
玉露好像就没怎么笑过,这三个月里金风也慢慢接受了,彼此大家也互通了身世。金风好不容易才有了容身的地方,只能谎说自己是京师洛阳城的富商养子,他爹从白马寺后山捡来的,长房争家业,雇人迫害了他们二房。巧了,宋玉露也是捡来的,那年正是腊月二十,风寒彻骨的日子,这孩子就静静裹着小襁褓躺在老君山的山脚,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雪,宋琴捡到她时,她不哭不闹,睫毛和胎发湿漉漉的,挂着一层露水,便是叫玉露的缘由。
金风从小长在宫中,因为养子的身份听了不少闲话,平日心里越是自卑却越要装的坚强,比不了玉露的通透纯粹,心里十分羡慕她有待她这般好的师傅,便屡屡央求着要拜入门下,师傅宋琴见他筋骨强健,终是决定收下了他。是日,宋琴与玉露领着金风进了所居屋室的后侧,简直别有洞天,山洞内连环几个房间,大的甚至能听到脚步的回声,推门进了最里一间,屋内错落放了密密麻麻的排位,燃着长明灯,说像是神堂也不为过。
宋琴叫金风叩首跪下听训,便娓娓道来。原来宋家是诸子百家中墨子的后人,机关术、医术、兵刃,皆是家学传承底蕴深厚,宋氏家族虽是血脉单薄,但传到宋琴这里,已绵延一千多年了,好不容易到这一代,宋琴有一个兄长名叫宋书,武功身法、医学药理、奇门遁甲,江湖皆是无出其右,却被杨中毒杀了,杨中不是别人,便是当今陛下杨如坚的爹。
金风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祖父,额上冒出许多冷汗,战战兢兢的追问了一句原因。宋琴一改往日和蔼,睚眦欲裂,说道:“杨中屯兵欲意推翻前朝,哄骗我兄妹出山相帮,我们帮他造了工事、铸了剑甲,却在事成之后,又怕背上起兵造反的名声,先是逼着史官写成禅让继位,后便是暗中毒杀了我的兄长,还夺走了我的幼子。”说到激动时,宋琴有些摇晃,玉露急忙搬来了一旁的座椅扶着师傅坐下,宋琴理了理情绪,厉声说道:“我一人无力抗争,被追杀的只得隐居在此,我的仇敌虽不是为我所杀,也已入了岁月的黄土,为师也不希望你们出去相争,世间刀兵皆是双刃,伤敌一千,自损七百,你向他讨债,他的儿孙又向你索命,子子孙孙,仇恨便无穷无尽,唯愿你们有一技之长,我已年过九旬,百年以后,你们能够保护自己,能相互扶持,万万莫像我当年一般无依无靠。”
金风听着这般的言辞恳切,已垂了泪,听到自己祖父的恶行,心中却是倒映着太子杨广风的脸,怒火实在难以忍受,哭像难看极了,但此时更是不敢和盘托出,便只能倒头咣咣咣连连叩首,大声拜着师傅,宋琴没看出端倪,只觉得是个有同理心的孩子,高兴的点了点头,金风算是入了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