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走了,阿玛依旧游手好闲,不知道收敛,晴方如同一个孤儿一般,常常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守着一个黑乎乎的空屋子等待着阿玛的归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年,晴方的阿玛将家里最后的一点东西典当一空,整个家除了那个小院再无任何长物。一天,阿玛难得的给晴方买了两个肉包子,那是晴方自额娘去后吃过的最香的食物。阿玛少有的给晴方洗了头,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拉着他的手出了门。晴方心里高兴极了,他觉得阿玛的大手格外的温暖和宽厚,阿玛还是爱自己的。天真的晴方哪里知道,阿玛是将他卖给了一个戏班子,然后拿着卖孩子的钱又去挥霍了。
晴方清楚的记得,那天跟着阿玛走了大半天,来到一个乱糟糟的大院子。他们进去的时候,里边有七八个和晴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在那里练功,旁边是一个光头的男人手持着一根鞭子盯着他们。其中一个小男孩一不留神将高高掰在耳朵旁的腿掉了下来,那个男人挥起鞭子没头没脑的就是一通抽打,那孩子竟然吭都不敢吭一声,只是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晴方看他的时候,那孩子灰暗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晴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朝阿玛的怀里靠了靠,恨不能把头全都藏进阿玛的衣服里。阿玛对儿子的恐惧没有觉察,他厌恶的将晴方靠过来的头推了过去,然后满脸堆笑的和那男人打了个招呼。那男人不屑的点了点头,然后朝阿玛挥了下手,示意阿玛带着晴方进去。
阿玛带着晴方走进了一间门窗紧闭,黑沉又压抑的屋子,里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瘦长脸,身形干枯,形似老太太的男人。那人容貌倒也不难看,穿着十分的讲究,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媚气。他漫不经心的和晴方阿玛闲聊了两句,然后他从桌上慢悠悠拿起一付眼镜戴上,将晴方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抬起晴方的下巴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又用手把晴方从肩膀到腰再到腿摸了又摸,然后把晴方的小手拿起来看了看,最后满意的笑了。
年幼的晴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个像老太太一样的怪老头为什么要这样打量自己,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倒霉的事要落在自己身上。
很快,那人示意身边的下人将两张写满字的纸摆在了桌子上,阿玛拿起来粗略的看了一看,然后带着谄媚的笑容,分别在两张纸上签了名又按了手印。签好名之后,阿玛将一张叠好放进了自己怀中,然后从那男人手中接过了十块大洋。
阿玛拿了钱,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脸上似乎有一丝不舍的神色,但很快就又被欢喜所取代。他对晴方说:“我的儿,打今儿起你就挨这呆着,听你师傅的话,往后阿玛可经管不了你了,咱爷俩各自保重。”晴方听阿玛如此一说,大概明白了一些什么,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哭着哀求阿玛不要把他一个人丢下,他不要在这里,他害怕。可是,面对儿子的哭求,阿玛竟然丝毫疼惜之情都没有,他将儿子的小手一把甩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晴方想要追出门去,但他的胳膊被身后的下人死死的抓在,晴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呼喊了一声:“阿玛!”
听见儿子的哭喊,急急往前走的阿玛站了一下,正当晴方以为阿玛会转过身来将他抱在怀里时,阿玛竟然又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在他的身后,晴方绝望的又喊了一声:“阿玛!”
晴方被阿玛卖了,卖了十块大洋。阿玛那决绝的背影,一直像一个噩梦一样纠缠着晴方,多年来总会出现在晴方的梦境之中。晴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手有脚的阿玛竟然如此的绝情,逼死发妻不说又抛弃了亲生的儿子,难道这世上钱终究比骨肉亲情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