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君收起思绪,勉强打起精神草草卸了妆,又换好了衣裳,忍着刺痛扶着墙一点一点的朝外边挪去。班子里的一个唱彩旦的见碧君要出去,连忙走过去扶住碧君的胳膊,一路将她扶到了门口,然后关切的问她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瞧看瞧看。
碧君感激的冲她笑了一笑,说:“不用了,我叫辆车坐回家去洗一洗,上上药就好了,不碍事的。”
那人见碧君如此说,便只好帮她叫来了洋车,又搀扶着碧君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往车上挪。正在吃力之时,旁边伸过来一双大手,用力将碧君扶了上去,碧君侧过脸去看时,却原来是子声。
碧君班子里的那个同伴不认得子声,见他殷勤的来帮忙很是纳闷,碧君笑着向同伴道了谢,说:“快回去吧,别误了场。”
那人见碧君好像与方才帮忙的这人认识,也不便再细问,笑着叮嘱碧君一定小心伤口别大意了。碧君满是感激的点了点头。那人这才又匆匆跑回了后台。
待那人走后,子声紧张的问碧君哪里受伤了。碧君含糊其词的说没什么紧要的,就是膝盖磕破了点皮。子声从她那神情上一看就知是在撒谎,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用手轻轻的挽起碧君的裤腿,只见两边的膝盖上殷红一片,伤口上面还扎着许多细碎的瓷渣子没有取出来。
子声满是心疼又愤怒的问碧君究竟是怎么回事,恨不能立刻将那个暗算碧君的人拉出来结果了。
碧君瞧着子声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连忙忍着疼放下了自己的裤腿,又笑着对子声说:“瞧你急的,真的没什么事,我回去后洗一洗,上些药水就好了。”
子声听碧君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他知道碧君素日是个倔强要强之人,绝不会轻易的去麻烦任何人,自己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任由碧君这么带着伤回去,必须得将她送到医院去诊治一下自己才能放心。
于是,子声让那洋车往城内德国人开的医院拉,自己则又招手叫了一辆紧紧的护在旁边,目光一直紧张又心疼的注视着碧君,一刻也不愿意挪开。
碧君被子声看的很是难为情,但是心里却不由得一阵阵欢喜。碧君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在那条静静的小河边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当自己坐在那块大青石上诉说着委屈的时候,子声也是这样盯着她看,眼睛里满是关切与心疼。碧君真希望这条去医院的路就一直这么走下去,没有终点,不用去想未来,只要他一直这么陪伴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护着自己这就足够。方才,当疼痛难忍的她抬眼看到子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猛的踏实了下来,那疼痛的感觉也仿佛瞬间就减轻了许多。
子声将碧君送到了医院,然后经过大夫的一番清理和包扎之后,碧君膝盖里扎进去的瓷片渣子才完全被取了出来。大夫又给碧君开了药,交代她这几日膝盖不能见水,每日都要用药水消毒,隔三日再来换一次药,等完全结疤之后就可痊愈。
子声和碧君向医生道了谢,一同走了出来。碧君的膝盖显然是不能用力,每动一下,伤口都会生疼。子声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默默的走到碧君的面前蹲了下来,柔声对碧君说道:“快上来,我背你。”
碧君没想到子声会蹲下来要背自己,她满是羞涩的说道:“我自己可以走,快起来,让人家看见了会笑话的。”
子声转过脸抬眼望着身后的碧君,咧嘴笑了一笑,说道:“怎么,害怕我背不动你把你丢到沟里去啊,别犟了,谁爱笑话让他尽管笑话去,我是你平哥哥,我就要护着你。”
本来膝盖上火辣辣做痛的碧君被子声这柔情的话语所深深的打动,她渐渐忘却了自己今日所受的痛苦,不由自主的陶醉和沉浸在子声灿烂明朗的笑容之中。
碧君最终趴在了子声的背上,一路由着他将自己背到了医院的大门外,又将自己轻轻的放到了叫来的洋车上,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生怕碰到碧君的伤口。
六年了,碧君头一次挨着子声如此之近,方才在子声宽阔健壮的后背上时,碧君的心不由得像小鹿一样咚咚乱跳起来,她也清楚的感觉到子声的心跳也在加速,那一刻碧君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去论了,真想就这样让子声背着自己走下去,直到永远。
子声见天色已近黄昏,他对碧君说:“不如你跟我先到我唱戏的地方去,等戏散了我再送你回家。”
碧君本来想婉言谢绝,但是当她看着子声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时,又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子声见碧君答应跟自己走,笑的更灿烂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在温润的唇下露了出来,就像一颗颗贝壳一样闪着明亮的光芒。
子声和碧君就这样分别坐在两辆洋车上,一路上,子声不时的转头望望旁边车上的碧君,碧君也不时的侧过脸看看旁边的子声,两个人相视而笑的瞬间,从对方的眼眸里都看到了那压抑了太久的欢喜与爱慕。
夕阳的余光洒在了街道两旁的青砖乌瓦之上,犹如给北平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子声和碧君车穿梭在这温润的橘色之间,头上、脸上还有身上都喜洋洋的,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阵风车悦耳的响声,多美的夕阳,多美的人儿,多美的一幅北平夕照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