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李恒宇平淡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酆茔灵扭动僵硬的脖子向他看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摆出怎样的脸色。

刚刚才训斥完对方背叛的她，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去面对李恒宇呢？

“怎么了？”他问道。

“我，”酆茔灵张开嘴，满脸羞愧，甚至都没有心思去羡慕被李恒宇靠着的大蛇。

正当她不知所措，甚至望着李恒宇淡漠的脸色而逐渐心生恐惧之时，他却站直身体开口了。

“没关系，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只要你能够想清楚，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我，”她摊开自己的双手，神色里闪过一丝迷茫。

“我真的可以吗？”

“我已经背叛您了，这样的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吗？还可以厚着脸皮待在您的身边吗？”

冷静下来，想清楚一切，明了自己是在借着为李恒宇好的名义满足私心的酆茔灵，此刻已经羞愧到想要自杀。

她从来没有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不如说，经历那样的事情后，还宽宏大量的对待他人，真心诚意为别人着想才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酆茔灵性格的形成，与那时候被作为祭品献给蛇神这件事有着直接关系，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正是这件事塑造了她如今的性格！

所以背叛者是不可原谅的，更别说，她还做出这般过分的事，打扰到李恒宇的计划！

万般惶恐之下，酆茔灵再度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

她十分的不安。她大抵上也知晓李恒宇这次计划的顺利程度，不然他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而在这种情况下，无故破坏成果的她，又会被李恒宇怎样对待呢？

本以为随着自己计划的举办，最后一定能顺利帮助到李恒宇，让他更快速实现愿望，谁想到结果居然会是这样。

而看李恒宇的样子，以及现在让她停手的打算，估计她的计划对他是没有什么帮助了。

对酆茔灵来说，她并不怕死，在遇到李恒宇之前，她原本也不过是个游荡在世间的幽灵罢了。

所以比起死亡，她更害怕会被李恒宇责怪，让他失望！

正当她想尽办法思考如何谢罪，稍微弥补下自己造成的损失时，李恒宇却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没事，”李恒宇微微低头，深邃的双眼对上她的一双美眸，此时此刻，酆茔灵心中早就已经毫无战意，瞳孔也变为正常人的样子。

她与李恒宇对视，从他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顿时，联想到可能后果后，酆茔灵双腿开始因激动与恐惧而发软，她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喝酒，此时却仿佛已经要彻底醉倒在地。

“都是些小事罢了，不用放在心上。”李恒宇说道。

“可是！”酆茔灵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我，我真的还可以吗？”

“恒宇大人，武清欢说的很对，当我决意要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

“虽然正式实施仅仅只有这么一天，但从全国各地不少地方已经跟我传来捷报。”

“我知道，这短短一天内，全天朝，甚至于全世界，都已经被我擅自妄为的行动所波及，有数不清的家庭在今日破碎，也有无数人因我而亡！”

“这样的我，真的还可以跟以前一样安静待在您的身边吗？”

她再度问道。

虽然她从性格上来说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好人，但是，酆茔灵很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她也很清楚法律以及国家对于自己的容忍度。

这也是过去那么多年以来，她能够一直顺顺利利活着的一个原因。

自身的强大是最重要的，但是，注意隐蔽行踪，不要肆意妄为地故意惹事也是其中较为重要的一点。

所以作为异类，酆茔灵清楚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但不论如何，就算让今日所有因她而死的生物复活，仅仅是一项叛国罪都足以让“天眼”不轻易放过她。

“恒宇大人，虽然茔灵很不想说，但是！”她低下头，从被吃掉以后便被她从字典以及人生中彻底抹除掉的某个象征软弱的东西似乎又要从眼眶中流出。

“茔灵恐怕已经没办法待在您的身边了。”

“现在的茔灵，与那些无知愚昧、自以为是的蛇神教信徒们又有什么区别？”

她明明发誓过的，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过去漫长的岁月，也早就已经将她磨练的坚如磐石，怎么可能还会轻易掉眼泪？

可现在，一想到自己未来要迫不得已地与李恒宇分别，她就感到心如刀割般的痛苦，就连眼眶也变得通红起来。

这是绝对不逊色与当时被蛇恶趣味的一点点吃掉的痛苦，甚至尤有胜之！

身体上的痛苦对现在的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是让她遭受千刀万剐之痛，她也有信心能面不改色。

但心灵上的痛苦，却让她根本就无法忍受！

说到底，还是除李恒宇以外未曾有人彻底走入过她的心底，当打破她外面那层宛若精钢、甚至还带着刺的外壳后，便会露出其中极其柔软的部分。

所以当发现自己未来会因自己的冒失举动而导致与自己最重视、也是唯一亲近对象的分离后，一种死寂般的哀伤便涌上她的心头。

“是有些麻烦，”李恒宇说道，他微微皱眉，露出不解的神色，“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以给出关于先前问题的答案吗？”

“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我，是现在的，还是过去。”

酆茔灵被头发遮掩的面孔上露出凄然美丽的笑容，她脸色煞白，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滴泪水从脸上滑下，可她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居然已经哭了！

“不管是当初的您，还是现在的您，都是同一个。”

“我向往的，一直都是名为李恒宇的存在，不论他过去是如何的辉煌，也不管他现在是怎样的普通，我的心意都不会随之产生任何改变。”

“前面的一切，都不过是我源于丑陋嫉妒而做下的事，与您相比，我、茔灵真是太没用了”

用宛若梦呓般细微的声音喃喃说完，她猛地蹲下身子，用双手死死捂住脸庞，露出跟小女生别无二致的脆弱姿态。

可见到这一幕后，李恒宇脸上的困惑却显得更加浓重。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一环还存在问题，导致直到现在他仍旧没有收回。

还是说碍于酆茔灵等人的特殊性，她们经过自己引导而明确的心意，根本就不能作为可以利用的“因”？

不过他还是决意在努力一下看看。

“既然这样，只要消除掉你做的所有事，不就可以了吗？”

酆茔灵惊喜地抬起头，露出梨花带雨的妖媚俏脸。

一直以来都是伪装的虚伪表情，亦或者是露出本性的邪性模样，像现在这样的哭脸，就连认识她已经百年有余的李恒宇都没有见过。

这也是作为“酆茔灵”这一个体的她的第一次哭泣。

“真，真的，您，您真的愿意为茔灵做到这一步吗？”她声音颤抖，无法直视李恒宇，显然被这如同从天而降的大好消息砸晕了脑袋，露出期盼却又难以置信的颇有些像被抛弃小狗般的可怜表情。

酆茔灵很清楚，切实回溯时间，让时光长河逆流而上，究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如果将穿越平行空间所需要耗费的能量比作1，那么要完成这样壮举的能量毫无疑问是这基础之上的百倍千倍！

她从不敢奢望李恒宇会在自己身上再花费这么大力气。

毕竟从一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是交易，可直到现在，李恒宇一直都在给予，却从未索求过。

之前她也曾按捺不住，询问对方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能够为李恒宇恢复感情做什么的时候，李恒宇却只是告诉她时机未到，她什么都不用做。

或许，酆茔灵之所以会发动这次的事件，其中未必没有迫切想要帮助李恒宇的念头。

沐浴在酆茔灵期盼的目光中，李恒宇心中一动，他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将她脸上些许泪痕温柔地擦拭干净。

她也是太久太久没有哭泣过了，以至于不单单是意识，就连身体赫然都已经忘记应该如何去哭，不过，这应该也与她悲伤痛苦到极致的心理也有关系。

有人说过，当哀伤到极致的时候，便会呈现出心死的迹象，到这一步，是连眼泪都无法掉下来的，因为仅仅是这种程度，已经根本无法用来表达这人内心抑制的感情。

“很难吗？”

简短的三个字以及他那温柔的动作，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瞬间便将酆茔灵里里外外所有堤防彻底冲垮。

“恒宇大人！”她将李恒宇刚才为自己擦拭眼泪的手攥死在手中，用力之大，好像对方即将永远离自己而去一般。

“茔灵以后一定会好好听话，不会再擅作主张，会耐心的等待您的吩咐！”

“谢谢您，谢谢您愿意为茔灵做这么多，谢谢您不计较茔灵的背叛，谢谢您！”

后面的话李恒宇已经没有再继续听了，他的心，已经被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所吸引。

此时，就在他的视野中，将他跟酆茔灵相互牵引起来的那根原本圣洁无比的丝线，忽然迸发出无比刺目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股明悟忽然出现在他的心里。

这就是“憧憬”吗？李恒宇心思复杂。

身为生而知之者，从出生便站立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无法抵达的终点上，他根本未曾有过这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