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得人情世故,却看得到社会趋势。齐大庆看到了石油、煤炭等传统能源的紧张,也预感到了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他租了旧车间,比照着书上的理论,不顾得国家部属科研人员和博士的身份,叮叮当当地,动手做起太阳能热水机来。
尽管车间里挂着“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标语,但国有厂还是因为蹒跚的改革步伐而停产。倒是这个科研所出来的呆博士,让这个萧条的工厂又出现了些许生机,太阳能博士发明了靠太阳就能出热水的机子,正是这个和原来工厂产品八竿子打不着的新鲜玩意儿,让一拨儿工人又恢复了就业。
国有厂商量着与博士合作转型太阳能,大庆有心成全,奈何和个体户儿合作,兹事体大,工厂上级的政府部门不同意。
木滨常来帮齐博士打打下手,看到了太阳能不用电不用气,就能出热水的神奇。打下手时,也不停地请教些问题,慢慢地就明白了何谓传统能源,何谓新能源,何谓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越是明白越是心潮澎湃,越是着急把欠款收回,好全身心地投入到齐博士的工厂中来。
最大的欠款是那个垫资三万元的博览会。说是三月份付款,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见不到一分钱。
六月份回家收小麦时,记挂着要款的事急的伤到了脚。千里迢迢扛着一袋子新磨的面粉和特产烧鸡送给了对方,终于收到了第一笔一万八千块钱的付款。之后三个月不停地催促又收到了七千。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对方完全没了音信,没有合同连起诉对方都没法办。
以亏了五千块钱的代价,木滨尝到了不签书面合同的苦果。
将军赶路不撵小兔,这时木滨也已经没有心思去要账了。他把店面以极低的价格,盘给了跟了自己两年的雇员小兄弟,雇员小兄弟用很少的钱接手店面做老板,当然是高兴加感谢。
木滨想着要在过年前有限的三个月时间里,把齐博士做太阳能热水机的十八般功夫全都学会了,他就回家在铁佛村办一个太阳能热水机厂,当年吃百家饭的穷娃子,要办出全村头一个工厂。
把这个大上海的新科技搬到铁佛村去造,让全村的人到他的工厂上班。让他的太阳能热水机卖到铁佛城的千家万户,他也要凭此成为全村甚至全铁佛城地区最富有的人。
还有,回到村子一家人天天在一起,再也不用一年就麦收时和过年这几天团聚了,再也不用每个月和风茹相互写信诉衷肠了,再也不用天天晚上傻呆呆地看儿子的照片了。终于,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
木滨穿着油污的工作服,在太阳能工厂里乖乖地做了三个月的学徒,技术上齐博士倾囊以授。
春节前夕,混在回乡的民工人流中,木滨挤上了路经铁佛城的绿皮火车。
和五年前初来上海坐火车时一样,车上人满为患。有所不同的是那时他两手空空,此刻,除了一蛇皮袋衣物行李,他还有齐博士给他的“红宝书”,制作太阳能热水机的“红宝书”。至于不到四万块钱的资金,为了路上安全起见,他已经提前在邮局里汇给风茹了。
他倚站在厕所门旁边,一路上似睡非睡。
上海是爸爸的福地也是背难之地。爸爸在这里发迹,也因为在这里的经历成了“地富反坏右”,最后早早地故去。整整四十年前的一九五二年,爸爸被从上海遣返回村,今天自己是带着一个翻身的百万富翁梦回村子。
一次又一次的,木滨祈祷村外自留地里坟莹中的爸爸保佑自己,保佑自己回村创业。
似乎,他也听到了地下的爸爸在呼唤:回来吧滨滨,爸爸死不暝目呀,爸爸的坟前需要一块扬眉吐气的石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