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来连个警卫的影子都没看见,这让老兵非常不安。他知道镇上有民兵,虽说只是几十个太老或者太小的男人,还包括了几位缺胳膊少腿的前军团士兵。但即便如此,也不会麻痹大意到连岗哨都不派的地步。
他打马冲进敞着门的围墙,疾驰过无人的大街,到了自家的酒馆前。老兵从马上跳下来,用力推开了门。若是以往,珍娜的父亲早就拿着拖把,骂骂咧咧的跑过来了。然而此时,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前厅。
清晨的太阳紧跟着打开的大门,透进了屋里,细小的灰尘无处藏身,在温暖的光柱中现出了身形。桌椅板凳都在原位,吧台柜子里的酒亦一瓶不少,唯独缺了大嗓门的乡下人。这些来贩卖自家土产的农夫在去早市前,会到他家的酒馆坐坐。大杯装的麦酒,配上黑面包和珍娜做的土豆炖肉,向来都是附近村庄农夫的保留节目。农夫们付钱一直很吝啬,总是指控酒里掺水。但他们不会在珍娜经过时,捏她的屁股——这是镇上闲汉的专利。现在,格林宁愿面对满屋子被他打掉门牙的流氓,也不愿独自留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他跑上楼,几间客房都关着门。过道的尽头是妻子和女儿们的房间。门开着,老兵走了进去,侥幸是不存在的,里面没人。
家具的摆设与两年前一样,没有太多的变化。妻子的大床居中,孩子们的高低床贴着墙,放首饰的梳妆台没有被翻动过,衣柜门紧闭,床单和被子也铺的整整齐齐,处处体现了女主人的贤惠。他颓然的坐到床上,大力的搓脸,试图给这诡异的现实,找个合理的解释。避难去了?也许吧。就在他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看见了躺倒在地板上的木头玩偶。那是他还没有向杯中物投降时,从到酒馆留宿的行商手里买给小女儿的。为此,大女儿眼红不已,虽然她早已过了需要玩偶陪伴才能入睡的年纪。
木头骑士倒在地板上,双手举剑,下身断成了几截。小女孩可没有压断硬木的体重,即使珍娜也得用力去跺才行,而好脾气的妻子绝不会这么干。他开始仔细的搜索屋子和整个酒馆,欲盖弥彰的蛛丝马迹,亦愈来愈多。
格林站在酒馆前,把包裹里的战利品撒了一地,他从中捡出了黑暗精灵的匕首,考虑了下,又带上了那把魔杖。一条大黑狗出现在了几步外的地方,畏畏缩缩,不敢靠近。他认出了那是邻居家的狗。
“好狗狗,来,过来。”老兵伸出手,招呼着这只受惊的动物。黑狗犹豫了一小会,摇着尾巴跑了过来。格林拍着它背上蓬松的黑毛,摸到了一块毛皮纠结的部位。可怜的狗儿腰间被砍了一刀,流出的血凝结成了硬块。黑狗扭过头,舔了舔他的手,狗的舌头很干,舔的有气无力。
格林从包里掏出块肉干,他掰了一半丢给了狗。剩下的部分,就着从吧台找到的酒,灌进胃里。马不停蹄赶了几天的路,一个皆大欢喜的归家之旅,却成了至亲杳无音讯的残局。无力的感觉充斥了全身,他品味着舌尖残留的麦酒,丢下了空瓶。布鲁克·格林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战士,他活过了恶龙肆虐的修罗场,不会自暴自弃的以头抢地。
老兵骑马离开了酒馆,那条黑狗跟着他跑了好远,直到力竭。
追踪的把戏,他并不陌生。绑匪的确想要掩盖行踪,可惜不怎么成功。负重过度的车轮在砖石铺就的帝国大道,留下了扫除不掉的痕迹。两边大片被撞断,踩烂的灌木丛简直就是路标般的存在。格林跟随一堆显眼的足迹,离开了大道。覆盖着杂草和断枝的泥地上,有几堆新翻的土分外显眼。
他发疯似的跑了过去,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慌乱的挖着,土堆下露出了铁匠詹姆那张方正的大脸。老兵还不罢休,又从一旁的新坟中,刨出了铁匠的两个儿子,这才坐到土坑边,大口的喘气。狂跳的心脏逐渐恢复了原有的节奏,他注意到铁匠和孩子们的手掌上伤痕累累,口鼻中还有泥土,三人里最强壮的詹姆,手上的指甲十不存一。
'活埋,杀鸡儆猴。'他把铁匠一家拖回土坑,尽力盖上了土。让街坊暴尸荒野,未免太过薄情。
一路上,又经过了几个类似的现场,老兵不再停留。他觉得只要继续前进,希望,总是会有的。而且,他扪心自问,'难道我挖出了……就此放弃吗?不!'格林用力的摇头,'珍娜和孩子们一定还活着!'当天入夜,他追上了停止前进的绑匪。
格林藏好坐骑,利用绿皮扎营时的混乱,潜入了营地。矮小的地精,身为绿皮部落中地位最低的成员,可没躺下休息的资格,这些可怜的家伙将一个个烧的滚烫的铁锅,抬到了几十辆由牛拉着的囚车旁,向里面的俘虏分发炖汤。有一队地精厨子路过了老兵的藏身处,锅里传出了可疑的味道,熏的他捂住口鼻。
绿皮生性残忍好杀,所过之处,往往寸草不生。如今不仅收容俘虏,竟然还提供食物。老兵努力的消化着眼前这反常的一切,但他也理不出头绪,只得把注意力放到囚车里。看起来镇上几乎所有人都被抓来了,他在俘虏里认出了很多熟悉的身影,面包师贝克,弓手莱德,以及酒馆女侍珍娜,他的妻子。
格林好不容易按下了当场扑向囚车的疯狂念头,妻子除了头发蓬乱,神情沮丧外,身体似乎并无大碍。两个女儿紧靠着母亲,小碗里的怪味炖汤让所有人愁眉苦脸。他不舍的最后看了妻女一眼,蹑手蹑脚的退出了藏身的灌木丛。
夜深了,颠簸了一天的俘虏在囚车里沉沉睡去,吃喝完毕的兽人也钻进了搭好的帐篷。看守囚犯和警戒的任务,它们才不操心。三个地精从篝火边起身,拿着武器离开了温暖的火堆。换防的地精来到了哨兵跟前,绿皮们用粗陋难懂的语言大声交谈,其中两个还激动的挥舞起了细小的手臂。老兵安静的趴在离地精哨兵十几步外的草堆里,某种柔软的东西滑过他手边,皎洁的月光和绿皮特有的夜视能力逼得他纹丝不动。终于,两个哨兵带着胜利的表情离开了。留下的地精中,有一个特别显眼,它身穿皮甲,腰间别着一把短剑,脚上还穿着双靴子。与它相比,旁边的两个地精活像乞丐,老兵决定留它做活口。
'希望这些该死的小怪物与我们一样,穿的越好,懂得越多,最好会说帝国语。'老兵以己之心,度绿皮之腹。
之前的哨兵越走越远,格林等到再也听不见它们的声音后,默默的从一数到五百。穿着讲究的地精找了块岩石,靠着坐下,不一会,便大声的打起了鼾。拿长矛的地精还算警惕,可它们单薄的衣物抵御不了夜晚的寒气,地精哨兵把长矛搭在肩上,搓着手来回走动。
格林将匕首投向离的较远的哨兵,正中胸口,地精一声不吭的倒下了。他跳出草堆,一剑刺穿了回头查看的另一个地精。刚睡着的小头目突然惊醒,一把滴血的剑抵住了它的脖子。绿皮害怕的打颤,它看着眼前人类冷漠的脸,用对方的语言说:“别杀,不想死。”它的帝国语说得磕磕绊绊,还好,人类听懂了,一团破布粗暴的塞进了它嘴里。
藏好两具哨兵的尸体很轻松,地精的体重和身高都只相当于七八岁的小孩,但格林还得牵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俘虏,就稍微狼狈了些。老兵拖着地精走了很远,直到他确定远离营地为止。
“快说,你们打算把这些人弄去哪儿。”老兵把地精绑在一棵小树上,扯掉了塞进它嘴里的破布。
“你,不杀我,“人类阴着脸点点头。”你,保证?“地精一脸期待,它感觉到抵住自己喉咙的匕首加了些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