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尹祥心下大骇,破六韩可不比王大屠,若让破六韩得脱对上雪烈雪心,无异于狼入羊群,届时两个师侄陨落于此,自己如何有脸独自回去向师门交代?
“流星追月!——”念尹祥腰间一摸,一连串星镖如风般追着破六韩的背影射了出去。此一出手,跟雪烈和雪心的功底自又不同。
自念尹祥腰中飞出的星镖刚出手时看似胡飞乱打,毫无规律,然而在镖程过半后,开始强烈的旋转,原本看似射偏了的星镖又旋回了正轨,原本射向上身的转而旋向下身,射向下身的转而旋向侧身,更有个别已经越过了破六韩的星镖甚至杀了个回马枪,虽然一众星镖飞行的速度,角度和弧线都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追逐着同一个目标——破六韩。
星镖出手后,尹祥也没闲着,软剑一抖,向着破六韩冲了过去。他很清楚,自己打出的暗器再精妙,也难以伤到皮厚肉重的破六韩,星镖无非是挫一挫对方锐气,压一压其扑向雪烈雪心的气焰罢了。真正想要缠住破六韩,还得动真招。
果不其然,破六韩见星镖射到,双脚在地上猛得一蹬,偌大的身体拔地而起,生生跃起一丈来高,躲过了一波暗器,与此同时,巨斧狂舞,“乒铃乓啷”的一阵脆响,破六韩借着巨斧硕大的板面,轻轻松松就将剩余的星镖也拍到了一边。
“哪里走!”待破六韩解决掉星镖,尹祥也堪堪杀到,趁破六韩尚未落地,软剑上撩,向其双腿削去。
“嘿嘿,你中计了!”原本背对着念尹祥的破六韩突然大手向身后一挥,几枚带血的星镖竟自其掌中飞出,迎面打向了念尹祥。原来,破六韩早猜到念尹祥会追着自己而来,趁躲避星镖之际,冒着轻伤,抓了几枚在手中,听得念尹祥杀到,方突然发难。
尹祥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拿手的暗器竟被破六韩生生抓下几枚来,虽其不得收发暗器的要领,但毕竟是一身蛮力,加之两人距离又近,且尹祥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巨斧之上。这意外一击,顿时让其乱了阵脚,再顾不上伤敌,收剑狂舞,以护住要害。只听“叮叮”几声脆响后,破六韩扔来的星镖大多被打飞了去,然尹祥只觉大腿一凉,跟着一阵疼痛传入脑中。
“糟糕!”尹祥心知自己被遗漏的星镖伤了大腿,虽暂无生命之危,但拖着条受伤的腿,想再逃脱可就难上加难了。
“师叔!”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场中局势的雪心见尹祥师叔受伤,不禁担心起来,在她眼里,如果连师叔都无法阻决敌人,那念青冈这一仗将必败无疑,而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破六韩这个莽汉掳走。
“你们快跑!”尹祥顾不得腿上的伤,急出几剑,与回过身来的破六韩再次缠斗到一起。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尹祥先前那种飘逸和轻松再没有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其一瘸一拐,吃力的应付着破六韩的横劈竖坎,没有了流畅的轻功,连时不时发出的暗器,也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雪心一时也没了主意,自己在这边与雪烈一起,正跟王大屠斗得火热,但充其量也就是平手之局,而尹祥师叔那边则眼看就要落败。
“要是掌门师兄在这儿就好了,他指定不会让我们被外人欺负。”雪心心下里不禁想到,在她眼里,虽然掌门平日里严肃冷酷,比雪烈和自己这一辈的弟子也大不了几岁,但却是整个念青冈的主心骨,似乎只要有掌门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去死吧!”破六韩见尹祥不小心跑了个踉跄,大步向前一踏,巨斧挥出一道半弧,自下向斜上狠狠一捞,将尹祥的上半身笼罩在了赫赫斧影之下。
尹祥不得已,向后就地一滚,算是勉强避开了这致命一斧,可还未等他起身,破六韩拍马赶到,又是一斧抡出,根本不给他起身的机会。
尹祥就地向后再滚了两周,斧刃几乎是贴着他脸掠过去的,刃上带出的锐气,在其脸上留下了一道切口,平整而细长,一缕鲜血自伤口慢慢渗了出来。
“瘦猴子,看你这次还往哪儿躲?”破六韩自认必杀的两招都被尹祥一一躲过,明明对方已无对抗之力,却偏偏就是打不着,心下很是不爽。见尹祥还趟在地上向后贴地而退,赶忙向前又冲了两步,也不再抡沉重的斧头,反是一个扫堂腿向着尹祥猛踢过去。
尹祥见对方来得迅速,自己避无可避,知生死只在这一瞬间,故全力调动真气,发于兑脉,灌注于两只小臂,死死护在了胸前。
“嘭!”,一声巨响,破六韩粗壮的腿踢在了尹祥两只瘦弱的小臂上,连着尹祥整个人一并踢得飞了起来。尹祥感觉像是被巨石撞上了一般,一股蛮横的强力生生将自己的真气撞散,还逼回一部分到体内,反噬了内息。
“哇——”念尹祥还未落地,忍不住一口淤血吐了出来,人也撞在了小道边的树上,滑落下来,虽最终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站着落了地,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其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
“哼!老不死的!”破六韩见尹祥都这样了,居然还没被重创,心下也有些服气,准备上前将其活捉了再说。
“咦?”破六韩刚一抬步,脚底传来一阵刺痛,翻过脚心一看,一枚三棱钉不知什么时候透过草鞋,扎入了脚底。
“呵呵,小伎俩!”破六韩随手拔掉了三棱钉,这种小伤对于久经沙场的他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可当他拔出三棱钉准备随手扔掉时,竟发现钉头带着的自己的血竟是黑色的。
“有毒!”破六韩头皮顿时一麻,要知道,江湖中最善用毒的是蒙顶山,念青冈虽以暗器闻名,但很少听说其在暗器上涂毒,加之双方已打斗多时,其还曾徒手接下几枚星镖,被划破了手掌,但均未发现有毒之器,故尔破六韩下意识的认为念青冈的暗器都是不涂毒的。怎料自己千算万算,唯一不小心踩着一枚三棱钉却恰恰就涂着毒药,这场上的局势顿时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你个小老儿,竟然在暗器上涂毒?!”破六韩见自己中毒,不敢再猛催力量,将巨斧向身侧一插,盘坐下来,脱掉草鞋,检查伤势。
“出此一招,事非得已,若六韩大人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我自当将解药双手奉上。”尹祥见破六韩踩着了自己刚在地上打滚时趁机埋于土里的三棱钉,终松了口气。这是他身上所带唯一涂毒的暗器,也是每位念青冈弟子都会携带的秘密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敢使用。
“若老子不放过呢!”破六韩见毒药尚未发作,知道此毒不甚剧烈,或许并不难解,故才有此一问。
“此毒名曰“锥心”,虽发作缓慢,但除蒙顶山和我念青冈外,无人能解,若六韩大人想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在毒发之前碰上能解之人,便请动手吧,但别怪在下未先警告于你,此毒发作后,当有锥心之痛,不仅如此,毒效也是由心而发,届时,便是大罗神仙,也再难救你一命。”尹祥说着掏出一个绿瓶,倒出一粒浑圆乌黑的药丸,说到:“如若六韩大人不放心,可先放了我两个师侄,在下将解药奉上,待你确认了解药起用,再决定杀我与否,何如?”
“师叔!”雪心一枚飞钉逼退了王大屠后,喊了出来,刚才两人的对话她都听在耳里,她何曾见过此等场面,见师叔准备弃命救自己二人,忍不住急得两滴香泪滑下脸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怜惜不已。
“师妹!”凭一己之勇与王大屠缠斗了上百招的雪烈此时已是累得大汗淋漓,等他终于有空观察场中局势时,也明白此刻的境地,“师妹,你先走!我与师叔随后便来!”
“师兄!你们骗我,我不走!”雪心虽弱,却不笨,当然知道师叔已无力逃跑,若自己再一走,雪烈也定然逃不出王大屠的黑手,自幼就天真善良的她,又怎生舍得抛下师叔师兄二人独自逃生?
“好!格老子的答应你了!”破六韩怕毒发,不敢久拖,掌心一摊,应了尹祥的条件,对着王大屠喊道:“师弟,且住手吧!”
王大屠其实早已不想打下去了,他本一向贪图舒服,不是好战之人,今日偏遇上身法见长的雪烈雪心,打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一身大汗不说,还一点没占着便宜,要不是怕被师兄责骂,早都跑一边儿树下乘凉睡觉去了。此时见师兄叫停,忙向雪烈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打,收起三节棍往地上一坐,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儿,还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两个白馍,啃得不亦乐乎。
尹祥见雪烈和雪心不愿离开,王大屠也非好战之人,想着破六韩乃是江湖成名已久之士,不至于言而无信,便将解药扔了过去。
雪烈和雪心也收起软剑走到尹祥身旁,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心下庆幸此事总算是了结了,虽己方师叔受了些伤,但毕竟捡回了几条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
破六韩接过解药,一口吞了下去,只几吸的功夫,便见脚底流出的血由黑化红,自是解除了“锥心”之毒,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解药!”
“走吧。”尹祥见破六韩毒已解,便吩咐雪烈两人扶自己离开。
“慢着!”破六韩大手一举,对着三人说到。
“怎么!六韩大人意欲反悔不成?!”尹祥心下一惊,若是此刻破六韩真要反悔,己方三人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到不是,”破六韩摇了摇头,说到,“格老子的记得你刚才说,让我放了你两位师侄,但你的生死却由我决定,是也不是?”
尹祥苦笑一声,点了点头,答到:“正是。”
“好!”破六韩见脚已无异样,草鞋也懒得穿,光脚站了起来,“那就兑现你的诺言,就此自裁吧,格老子的说到做到,定不会为难你两位师侄的。”
“师叔!”雪心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竟又走到生离死别。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跟他们拼了!”雪烈将刚刚收起的软剑又拔了出来,丝毫不惧的望着破六韩。
“住手!”尹祥一手摁住了雪烈持剑的手,一手抓起雪心的手,说到:“你们走吧,上净瓶源,完成此次任务后,回师门将今日之事禀明掌门,师叔早已看淡生死,不足为惜了。”说完,尹祥还担心两人不愿离开,又转头对雪烈说到:“雪烈,听我一言,好好照顾你师妹,别逞一时之快,让她就此白白送了性命!”
“师叔……”雪烈听到此话,回头望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雪心,心一时也软了下来,再次收起软剑,对着雪心说到:“雪心师妹,我们先走吧……师叔,师叔一会儿会赶上我们的。”
“我不走!”雪心乳白的小齿在小唇上一咬,拔出软剑,护于尹祥身前,“要死一起死!”
“雪心……”尹祥原本以为雪烈难以劝说,想不到平日里凡事都全无主见,连说话都青涩害羞的念雪心在这生死关头竟如此倔强。
“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偏闯进来!好一个刚烈的丫头片子,格老子的今天也忍痛割爱,如了你的愿,干脆送你们三人一并上路好了!”破六韩将斧子从地上“轰”得一拔,也不管正吃得正欢的王大屠,欲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灭了念青冈三人。
“我本山中一莽汉,半步踏错落红尘。不见凡俗多薄凉,且留初心观自在……”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清扬的读诗声,从小道来路响起,一位读书人模样的青衣白面小生深一步浅一步的出现在了众人视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