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奔宁山脉归来的商队气氛沉闷,威尔逊一直躲在马车里不见人,只能见到时不时有人送清水和干净的布进去,再拿着沾满血迹的布条出来。除了村庄边的一条溪流和更深处的水洼,下山的路上并没有水源。
失去了威尔逊指挥,再加上减员,让安德烈情绪暴躁。一路上动辄打骂,更是人心惶惶。
直到回到前往诺丁汉的大路,商队已经再次减员十几人。这都是临时招募的货工和行商。正如伯尼和安德烈对唐牧透露的,在半路商队就痛下杀手,并且连夜掩埋。
十几人面对突然袭击,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只有和唐牧同为临时侍卫的兰特,躲过第一次袭击后,靠安德烈亲自出手才制服,这是另一个贵族安插的眼线。严刑拷打后,被安德烈关进已经空了的‘铜爵士’里。
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威尔逊都躲在马车里不曾出来。只是偶有人流传,半夜会传来威尔逊痛苦的吼声,和断断续续,吐字不清练习说话的声音。
到了大路上,只剩一天路程就能抵达诺丁汉。之后会有人快马将威尔逊带去诺森伯兰,向爵士汇报后再带人前来。许多事情只有威尔逊有能力处理,安德烈望了几次马车,还是走过去。
“威尔逊,你好些了么,还有一天就到诺丁汉,到时候我就派人去找新教的牧师和医生。”钻进马车,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药物和些许恶臭。马车外面用一整张灰色帘布遮盖,使得车内昏暗不堪。
体型壮硕的安德烈有些伸展不开,因为光线很差,他寻找了下才找到缩在角落里的威尔逊。一周不见,威尔逊模样大变,特意烫出的卷发如同污迹一般纠缠在他侧脸,双目无神,精制的叠袖和领口满是血迹。
一截干瘪发臭的舌尖放在他身前,用布和水紧紧包裹,仿佛这样就能起死回生。原本修长的双手如同鸡爪一般箍在头上,嘴里念念有词,又听不清楚。
安德烈突然有些同情他,作为爵士曾经最得力的助手,威尔逊一身本事全在嘴皮上。能言善道,风度翩翩,处事圆滑,能力极强都是他的标签。但如果失去了说话能力,或者说话吐字不清,在这个注重颜面的社交场上,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
爵士不可能继续让这样一个残疾人带领商队,这个道理安德烈懂,商队的人懂,威尔逊自己同样明白。
就看这一周时间,除了原本威尔逊几个身边人还时不时安慰下,多数人已经将威尔逊当做空气,不闻不问。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作为商队地位第二高的人,安德烈临时接手管理商队一周就焦头烂额。马上还要和诺丁汉的线人和商人、贵族打交道,无可奈何的安德烈这才再次想到威尔逊。
“呵呵呵呵。”威尔逊看了眼安德烈,发出无意义的笑声,眼神很奇怪。“医声,能,解,回,我,设,头,么。”
安德烈皱了下眉头,威尔逊的状态太糟糕,让人难以接近。“威尔逊,就算没法完全回复,但你至少还能说话,爵士不会亏待你。”
“马上就到诺丁汉了,到时候好好治疗下,总有办法恢复的。”看威尔逊没有回复,安德烈继续出言安慰。等到诺丁汉,爵士的人肯定会问情况,自己一路上没少和威尔逊别苗头,他可不想到时这失去舌头的家伙乱咬。
威尔逊依然没做声,他没疯,甚至很清楚安德烈的意思,但失去舌头的打击过大。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艾文爵士,做了他五年助手的威尔逊,很清楚在那翩翩有礼外表下是怎样冷血的生物。
失去利用价值的自己,在爵士眼中等于零。自己的前途,未来,甚至暗地里奢望过有一天踏入贵族阶梯的白日梦,都不再有机会实现。
“唐牧!”威尔逊咬牙,目光怨毒,只有这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
一天后,商队顺利到达诺丁汉。
回到爵士产业之一的酒店,威尔逊对外宣称抱恙不便见人,打算先隐藏几天自己失去舌头的消息。
但还不到半天,酒店主人便主动来请他,陪同的还有安德烈和一个身着斗篷的中年人。
打开房门,中年人掀开斗篷,酒店主人和安德烈都退后半步站立。
“爵士!”威尔逊从座位上弹起来,他根本没想到爵士会在这时候到诺丁汉,冷汗一滴滴流淌,威尔逊眼角余光扫过安德烈,发现对方同样神情不自然。
“威尔逊,我最有能力的助手,朋友。”艾文爵士走来两步,伸手扶助威尔逊,目光恳诚而又痛惜。“收到你的信,我马上就安排人马,赶了过来。一路上我都很想念你,但见到你,我高兴的同时更加难过,难过你为了我们的事业受到这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