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说到,半仙在妙心观中,得故友空戒和尚夜访,并携一童子相托,那童子姓陆名平,化名小二,相貌平平,却十分聪明,因目无尊长,叫半仙和空戒做戏整治了一番,这才心服口服,拜在半仙门下为徒。空戒因公务缠身不能久留,临别以诤言渔歌相赠。半仙拜别空戒,这才想起给金大妈赔罪的礼物还未置办,头痛不已。
且说妙心观中一向困窘,并无值钱的东西可充做礼物送,半仙正自苦恼,忽然想起一人:“对了,隔壁孙木匠,心灵手巧,又与我交好,何不去他那里寻一件精巧之物。”
可他紧接着又皱眉摇头:“只是他那浑家徐氏泼辣异常,我在他家又赊了不少帐,至今未还,每次见面便矮了三分,适才又被她骂了一通,恐怕此事难办得很了。”
原来刚刚泼水骂街的妇人,正是孙木匠老婆徐氏。孙木匠手艺极好,为人随和,娶的老婆却十分厉害,在老龙巷素有徐老虎的绰号,又因给孙木匠生了个儿子,在家里也是拿主意的人。半仙初时在孙木匠那里赊账,做了不少桌椅器物放在观里,只是他法事的生意虽多,大都是零敲碎打的活计,日常开销无虞,却攒不出钱还账,因此平日里常被徐老虎挤兑。
半仙又搜肠刮肚一会儿,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决定闯一回虎穴。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半仙起了个早,见小二犹在板床上酣睡,便打算先去孙木匠那里寻个礼品,于是轻手轻脚来到前屋,缓缓拉开两扇观门,仿如展开一幅画卷,但见:
檐牙钓露晨光暖,乳燕鸣巢倦意浓。
乐叟云闲笛袅袅,学童怕晚步匆匆。
竹杆晾起旌旗漫,木板推开买卖隆。
柳絮寻迷深巷里,酸枝坐悟浅宅中。
半仙见此情境,顿觉神清气爽,整了整衣衫,大踏步出门去了。
却说半仙走后,小二在板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忽地翻了个身,不觉醒转,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瞄见屋内陈设陌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半晌才自语道:“对了,我昨晚拜了那臭道士为师,现在也是修真的人了,以后得道成仙,要啥有啥,也没人敢再欺负我了,嗯,就是不知道得练多少年才能飞升,要是那臭师父不会教,折腾我个百八十年,我没等长生不老就老死了,这可怎么办?”
他想到此处不禁害怕起来,唯恐这百十年转眼即到,自己又不巧上茅房错过了升仙的班车,独自老死在马桶上,这可憋屈极了。幸好他小孩心性,没多久腹中饥饿,便把长生不老的事抛诸脑后,起来寻吃的了。
他先是叫了几声师父,没听见有人答应,就掀开了蚊帐跳下了板床,自说自话在后屋里找了起来,不过一番忙碌下来,除了半仙昨晚留下的残羹冷炙,连些个锅碗瓢盆都没找着,肚子反倒响得更厉害了。
小二忍不住骂道:“这臭师父,那么大个人,连个日子也不会过,家里没吃的也就算了,连做饭的家伙也没有,我以后可有的苦了。”
他心有不甘,又跑到前屋,发现这里更是空空落落,除了香案扫把以外就没别的物事了。这下他死了心,趴到香案上对着三清牌位长吁短叹起来:“三位祖师爷爷,你们救救我这个苦命的孩子吧,师父到现在还不回来,我肚子都快饿扁了,要是你们那里没到吃饭的点,好歹送个会做饭的师娘来呀。”
他正在那里满口胡诌,忽然瞥见三清牌位后面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只是黑乎乎地看不清楚,他疑惑道:“不会是祖师爷爷显灵了吧。”
小二好奇心重,也没什么上下尊卑的顾忌,直接爬上了香案往里摸索,把三块牌位都给挤了下去,最后倒真给他摸到样东西。他急忙掏出来放在窗下看,原来那闪光的是个巴掌大的龙形玉雕,玉身青翠无瑕,隐隐放光,形态栩栩如生,宛如活物。只可惜这玉雕虽然好看,却不能果腹,他把玩了一会就没了兴趣,随手揣进了上衣口袋。
小二左右等不来师父,股间尿意倒是愈发汹涌,无奈前后又找不着便桶,直憋得眼冒金星,几欲昏厥,不禁破口大骂:“师父这王八蛋,上下都不给人活路,可怜我修仙没修成,尿泡倒先要炸了。”
俗话说得好,活人哪能给尿憋死。他在尿怒夹攻之下,终于还是顾不得脸皮,一头撞出观门,寻个角落把裤子一解,滋滋地放起存货来,这一泡可谓是九天银河差可比,凡间大川哪能及,漫天星雨崩山岳,穿云怒虹破乾坤。
小二这下爽得酣畅痛快,飘飘欲仙,完事后又闭目回味了一番,抖了几抖,这才拉起裤头转过身去,哪知他无意间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就吓得惊慌失措,裤子也滑了下来。原来这观外不知何时已然改天换地,全不似人间风景,但见:
荆藤蔓草屏归路,血鸩坟鸮唳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