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显然已经压抑不住怒意,“大明宫,柔仪殿,南平长公主。我这几日不在,你竟将你的妹妹送进宫,做了长公主的女史?!”
桐拂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金陵城她找了个遍,大明宫是她唯一没有想过的地方,也是她觉得最不可能的地方。
“说,到底怎么回事?”爹爹虽坐着,放在案上的手却一直轻颤着。
“我瞧着近日湖里莲蓬长得好,去了后湖……我让小柔早些回去的。等我回来,她已经不见了。”这个时候只能实话实说。
“不晓得后湖现在封了湖?你这是想让一家人掉脑袋?!”
桐拂忍了忍,终是没将话说出口,“爹爹,是我错了,怎么能将小柔救出来?”
“救出来?”爹爹怒极反笑,“女子入宫,随随便便出得来的?那里头又是什么地方?小柔这样的,会被吃得连渣渣都不剩!”
桐拂当然晓得,她在北市街见过宫里的女官,除了穿得光鲜漂亮,姿容精致,进退有度,面上却不见多少悦色。
瞧见桐拂在街上兜售樱桃,那些女官竟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彼时桐拂觉得甚是奇怪,明明衣食无忧,为何反倒羡慕自己这种每日为能多吃上一块肉到处奔走……
后来她又在那里见到过被逐出宫的女官,或因年华已逝,或因触了宫规,无不怆然悲凄。即便重获自由,大多亲人失散再无所依……更有出得宫来,只余黄土一抔……
“爹爹,可有法子让我换小柔出来?”桐拂望着爹爹。
爹爹盯着她,“你给我听着,再生出这些心思,信不信将你的腿打断了!”
桐拂望着爹爹,有些怔怔。
娘亲早逝,自己和小柔与爹爹相依为命这许多年,几时见过他如此厉色。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和鲁莽,桐拂瞧着爹爹泛白的鬓角,再说不出话来。
……
暗夜中的怀来城,犹如一头倦兽,团缩而眠。朱棣却很清楚,这城池并不是唾手可得之物。
早前,夺北平九门,并没费半点功夫。张玉与朱能等人,几乎未遇抵抗,顺利将九门拿下。之后,取蓟州,守将马宜被俘,指挥毛遂投诚。很快,遵化、密云接连归附。
三日前,北军奇袭居庸关,守将兵败,退于怀来,归附宋忠部下。
怀来这一仗如何打,张玉几个,头一回吵了个不可开交。
这宋忠虽不是什么悍将,且头脑素来简单,但他手下的三万精兵不可小觑。而除了这三万精兵,里头还有宋忠临时召集的燕军旧部……
看着眼前朱棣沉思的背影,徐祥心中再次感叹,这小子,确是个将帅之才。早年自己跟随陈友谅东征西站,后又归顺太祖,打仗就跟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但有如此谋略和决断的一军之首,这位燕王,无疑很难有人可以超越。
此番众将对攻打怀来一战争论不休,燕王始终未出过声,但所有人的主张,他都细细听来。到最后,起身就走,带了八千骑兵卷甲而趋日夜不休,直奔怀来。
徐祥也知道燕王为何带了自己,他对宋忠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此人虽重兵在手,但如此更容易轻敌草率。况且自北军连取数城之后,士气大增,许多城池守军本是燕王旧部,恨不能排着队的归附燕王。宋忠虽说临时召集了部分燕军旧部,但此刻早已军心涣散……
因此,智取突袭比一场硬碰硬的对垒,更为合适。
“报!”身后一身低呼打断了徐祥的思绪。
这一声报,虽极力压抑着,但隐隐透着焦躁,朱棣也不经回过头来,“说!”
“宋忠谎称,燕王已将怀来城中燕军旧部在北平的亲属,屠戮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