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拂静默了一阵,“南军撤退了......”
“他们还会回来。”他望向夜幕的最深处,“会再一次撕开北平的城门。”
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但桐拂却听出掩藏得很好的绝望和倦怠。
“可他们明明已入了城,又为何退走?”桐拂还是想不明白。
“若我所料未错,明日李大将军会亲自上阵。”他道。
“我听雁音说了些,这位李大将军并无雄才,不过仗着父亲的名头才有今日......”
“洪武十九年袭爵,屡出练军湖广、陕西、河南,市马西番。进掌左军都督府事,加太子太傅。若无才略,恐难当此任。”朱高炽缓缓道。
“父王早前曾言李景隆有五败,为将政令不修,纪律不整,上下异心,一也;今北地早寒,南卒裘褐不足,披冒霜雪,手足皲瘃,况马无宿稿,士无嬴粮,二也;不量险易,深入趋利,三也;贪而不止,智信不足,气盈而愎,威令不行,三军易挠,四也;部曲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任小人,五也。”
桐拂听得浑浑噩噩,只记得一个北地早寒披冒霜雪。
恰逢寒风急过,她一个哆嗦,将口鼻埋进氅衣的领口。一小会儿功夫,呼在睫毛上的气息凝成晶莹的冰粒。
她不禁喃喃,“北地果然滴水成冰......”
朱高炽觉得有什么自脑中一掠而过,却又抓不住。
瞧她畏寒,出声道:“今夜尤寒,姑娘还是早些回去。
“世子,桐拂,你们都在,正好,快喝些热汤暖暖身子!”二人转头看去,雁音笑意吟吟拎着一个小瓦罐正走过来。
她手脚利索地一人倒了一小碗递给他们,“王妃亲自煮的,让我送来。”
朱高炽恭恭敬敬双手接过,“母亲辛苦......”
桐拂也急忙恭敬接过,“我倒是沾了世子的光。”
“都有都有,”雁音道,“王妃煮了许多,分给守城将领。”
朱高炽喝了几口,手许是没什么气力,歪了歪,一些汤汁洒出来落在地上,星星点点少许溅在衣袖上。
雁音忙取了帕子替他擦拭,“世子慢些,瞧把你急的,谁和你抢了......”
桐拂瞧她二人一个埋冤一个赧然,不由垂目偷笑,余光瞥见方才落在地上的汤汁不觉愣住。
就这么一会儿,那地上的汤汁居然已经结成冰。
她不觉咂舌,“果真啊,滴水成冰当真是有的......”
“那可不是,”雁音接过话去,“这种天儿可千万别哭,否则啊,落下来都是冰珠子。”
她又回头嘱咐世子,“一会儿世子走路更要当心些,别踩着冰容易摔着......”
朱高炽没吭声,直直地望着地上已经冻成冰的汤汁。雁音和桐拂对看一眼,都不晓得他究竟怎么了。
正愕然,猛见他伸手抢过桐拂手里的汤碗,扬手就将那里面的汤汁泼在城墙上。
雁音目瞪口呆望着桐拂,世子今儿是怎么了?平素如此温文尔雅进退有礼的,怎会做出如此举动?
桐拂先是一愣,却很快回过神来,欢快道:“太好了!”
雁音继续目瞪口呆,这位桐拂姑娘怎么也一反常态?被人抢了东西随手泼了,竟还如此高兴......
莫非今日破城,二人受了刺激......
朱高炽忽然高声道:“来人!汲水!浇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