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刚才的谈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大管事自然接话道:“岂止是一个势力。当年琴帝陛下一夜之间屠杀七大门派,血洗三大家族,威名谁人不知,凶名谁人不惧?琴帝之名,天下皆知。真要说人命,光有名之辈就不下七百,无名之辈,更是难以计数。”
钱五感叹道:“七百八十七口,我没记错的话,三大门派弟子奴仆无一幸免。以一人之力血洗三大派,如此豪情天纵,哪怕今日想来,我这般年纪,依旧是有些热血沸腾呀。”
确实,时至今日,只要金意楼评书中有讲到关于琴帝的传言,哪怕是已经讲过千百遍,还是座无虚席。而最令江湖人士心向往之的,就是琴帝一夜之间灭了三大门派。大管事有些恍惚,随后由衷道:“豪情天纵固然不假。只是如此一杀下来,这江湖对琴帝再难有亲近之心。有的只是刻到骨子里的敬与怕。江湖上的非议也从未停歇。琴帝自称为孤,如今的江湖对于琴帝,就好像羊群遇着了一头狼,便是远远望着,也止不住的心惊胆战,胆寒心寒。因为谁都清楚,琴帝嗜杀。”
钱五似乎并不赞同这等说法,正色道:“嗜杀有何过错?既然是狼,何须与羊群为伍?再说,这世界,向来只有弱者才需要人认可。”
江风轻轻吹拂着,大管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见他的衣衫缓缓鼓起,江面却依旧平静如初。
许久之后,大管事再度开口,他的声音略微嘶哑,道:“旌旗蔽日,陵州称雄。这是当年天机阁打算给出的批语。可惜,这个批语未能面世。就被琴帝一朝覆灭。陵州这么多年来,再也没能出现第二个那样偌大的势力。”
“那个帮派好像是叫旌旗帮,帮主姓杨,武道修为也算不俗,可惜,这样一个人,生前无名,死后无碑无墓,更无全尸。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也随着这个旌旗帮的覆灭,被深深地掩埋在江湖纪年里。陵州也无世家知晓,事实上,陵州哪里还有世家呢?”
“这一切,琴帝不想提起,金意楼更不会为了一个被掀翻的势力去随意挑拨琴帝,所以,世人只知道三大门派,不知还有一个旌旗帮。天下人何其健忘,只记得琴帝杀人七百八十七,却不记得琴帝为何发狂?又是如何成为今天的孤家寡人?”
钱五问道:“这么说,大管事是知道当中隐情的?”
“我不过是个喜欢长吁短叹的老家伙而已,哪里会知道什么隐情不隐情的,这一点,五爷可着实是高估我了。”
听着大管事的口气,钱五隐约觉得,那大管事应该是知道个中故事的。可既然他不愿说,那么钱五也不打算再问。
旭日升空,两人静默无言。
许久之后,兴许是看惯了江上风景,钱五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要离去。
“五爷,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此次是谁邀你成行吗?”
“你若想说,我不问,你也会讲。你若不想说,我纵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得不到答案。”
“五爷果然是个明白人,心里敞亮。”大管家伸出大拇指赞道。
“大管家过奖。我又不是刚入江湖的雏儿,知晓有些事糊涂些更好。而我作为金意楼的客卿这么多年,哪里会不明白了,这东西就是听着身份高贵,看着十分光鲜,其实还不是一样被困在江湖当中,不过是被人高高供起来,与漩涡处远些罢了。弄潮儿弄潮儿,哪里还有弄潮的心思呀。”
“这件差事,我还是谢谢大管事。客卿也讲究贡献,这一次的任务还算简单,价值十个功勋点,刚好能让我安心修炼个一年半载。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房睡个回笼觉。就不陪大管事你了。”
“五爷,慢走。”大管事微微低了头,也算作告别。
钱五真的慢步走回房中,他隐约意识自己错过了某个关键东西,可惜,如无根浮萍,迟迟没有办法握住。他努力回想,却没能找到答案。
坐下之后,他试着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突然,脑海中一道光闪过。原来,在刚才谈话途中,黑衣大管事始终低自己一头,腰背始终半弯着,似一只千年老龟。
“老家伙,到底是哪位楼主有如此雅兴?还是螳螂捕蝉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