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虽小,却是玄机暗藏,推开尽头一面厚重石板,再而穿过一条幽深暗道,不多时,少年与阿莎已然置身环绕沙窝的石梁外面。
只是,眼前再无苍翠,代之以满目黄沙与满心茫然。
此时,夕阳金光已然敛尽,绚烂晚霞也已淡去,向晚的朔风褪去了燥热,吹在脸上,反生一丝萧瑟凉意,几如少年心中的寥落。
心念已久的无拘无束,连同就此独行的再无翼护,于此刻猝然化为真实,少年却又顿感手足无措。
“真要走了?”
“可,又能去往何方?”
“果真便如老仆曾经说过的那样?”
“但,这眼前除却一望无垠的大漠黄沙,便再无一物懂得……”
少年抚心自问,却是了无答案回响,于是迷惘更增几分。
虽是还未离去,少年却已忽然开始怀念,怀念眼下这个曾经无比憎恶之地,怀念这沙窝,这泡子,这遍地莎草、蒹葭、胡杨以及骤来骤去的天昏地暗与茫茫荡荡的尘飞如烟,怀念那伙已经掉了脑袋的沙匪,以及生死不知的尕二蛋,那个牛皮总是吹破的家伙却是最好的玩伴,当然还有老仆的独臂残脸与十数年如一日的舍命翼护与朝夕相伴……
正自踌躇间,一丝烟火气息忽然传来,少年一惊,立时回头张望,却见股股浓烟正自石板空隙向外滋溅,想来老仆已将那眼栖身洞窟连同堆藏其间的残书旧卷尽皆点燃,或为阻遏强敌,又或毁痕灭迹,只是,无论如何,老仆死了,便如一根终究燃尽的火烛……
悲戚与不舍瞬间涌上心头,少年顿时泪雨滂沱,呆立片刻,右手忽然按上刀柄,但刚一转身,老仆焦急催促的眼神连同猛然大张却又空洞无舌的大口立时跃入眼前,少年只得颓然止步……
“老驼来了!”
阿莎清冷的声音将少年从进退维谷中拉了出来。
少年一怔,抬头,却见阿莎正在望着自己,目光殷殷,如劝如慰。
少年再一犹豫,最终长叹一声,只得先将那条锦带胡乱束在腰间,又把包袱里的几卷残书贴身揣好,最后重新提起那口沉重长刀,负在身后,最后回望沙窝一眼,便狠心跺一跺脚,拉起阿莎冲向那头蹒跚而来的老驼,老驼此时正迎着主人慢慢跪倒……
同样初次远行,阿莎却无半点异样,只是从身后轻轻扯住少年的衣角,无声无息,不言不语,似乎心中全无波澜。
“阿莎向来冷漠,除了那条灵鼬,世间再无一物可堪挂怀!”少年暗自心道,随即却又乍然一暖,“或许……还有自己吧!”
在夜风中一阵狂奔过后,不安已被渐渐抛在脑后,一丝不曾有过的兴奋转而开始爬上少年心头,萦绕多年的故乡似乎依稀就在不远的前方。
只是,这样的悠然惬意太过短暂,半夜时分,嘈杂的蹄声开始从身后隐约传来。
不必多想,定是那伙黑衣煞客,来就来吧,少年倒也无惧,待到念头转过,老仆身影忽又浮上,热泪随之汹涌!
不多时,蹄声已然清晰起来,追兵似已迫得很近,少年想想,索性调拨驼头转而向南,行出一段距离之后,便即轻拍老驼颈侧,老驼随即缓缓卧倒下去。
待到一队煞客从不远处呼啸而过,老驼方才重新起身。
果然,又跑出一段路程之后,追兵的声息再次消失。
黝黯渐褪,晨曦再现,少年这套生搬硬套的稚嫩计谋终究抵不过日夜轮回的铁律,天光乍亮不久,少年的踪迹便被一名黑衣煞客捕捉到,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从煞客口中传出,随即,正在四散搜索的同伙循声汇集而来。
夜幕已逝,再无遮掩,这次任凭少年绞尽脑汁,也已无计可施,只能猛催座下老驼拼命狂奔。
但这头骆驼已然太老,两人乘跨,一夜疾行,体力已达极限,呼呼白气此时正从大张的鼻孔中冒出,脚下也只剩本能的向前挪动,同时身体开始发颤,似乎每一步都有可能一头栽倒,从此再也无法重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