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已入了上京,赵西洲初来乍到也不知何去何从,又逢吴清垣毛遂自荐,便随着吴清垣去他嘴中的刀道圣地一观。
不过才进上京没多久,就赶上禁军肃清朱雀大街,他们两人就跟着大批百姓到了坊市中。
听消息灵便的百姓说,今日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抓捕一个相当厉害的反贼,据说久不现世的越池也派了九个人出来助夏氏一臂之力。
上京的民众对于此等事宜已熟门熟路,说是肃清,其实就是换个地方看热闹。
上京作为大宋的首都,每年不晓得要迎来多少心怀不轨之人,北原亡大宋之心不死,一年到头不知要派多少细作来上京蛰伏,但这些细作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陈尸午门。
此外,不少在春秋无义战因大宋而亡了国的旧国臣民也常常不怕死的来上京送死,如飞蛾扑火,很快就绝了生息。
自大宋建国起,也唯有太阿山道人和无忧和尚两位能杀入皇城,其余人都无疾而终。
夏家的铁桶江山也自此有了举世皆知的短板,江湖中有人说白帝城那位将军之所以出庙堂入江湖,其实是奉了文宗皇帝的密诏,要替夏家看死江湖,任何人想要脱离这池沼都得先过白帝城这一关,要么乖乖沦为大宋锦鲤,要么就死无葬身之地。
也难怪北原江湖人总爱讥笑大宋的江湖死气沉沉,除了一些气通云顶的神仙人物能独善其身,小鱼小虾都得遵循大宋的规矩,一日不过白帝城这一关,便一日不得安宁,即便修为再高深,也只是一尾丰腴些的锦鲤罢了。
越池享誉武林,与黄门同列刀坛并蒂,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刀道巨擘,此时也免不得成为深宫中那个女人手里的刀,替她行刽子手之事。
吴清垣一听到越池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拽着赵西洲跑到一座高楼底下,一脸神秘莫测,压低声音:“赵兄且耐着性子等等,要不了多久这些人得跟咱们抢位子。”
赵西洲脚下虽跟着他,可心思却不在所谓的越池高手身上。
先前那一声传遍上京的声音他有些熟悉,名字也似曾听过,前些日子到过茶楼的那个中年男人不就自称牧野吗?
没隔多久,躲在坊市中的众人就听到朱雀大街传来冲天的喊杀声,有跟着商队初来乍到的庄稼汉傻乎乎说了一句“这气势顶得上俺家十头黄牛”,引来一些上京原住民的白眼,暗道这定是乡下来的下里巴人。
也有不听管教的顽童在人群中穿梭,在大腿间挤来挤去,嘴里还唱着不入流的童谣。
老道人,怪和尚,上京甲士不如鸡。
骑彩虹,碎金钉,当兵不如梳个髻。
赵西洲听着这朗朗上口的童谣,面露疑惑。
吴清垣在旁笑着解释道:“老道人是指那位已经飞升了的太阿山老祖,怪和尚则是说那自称百忧解的无忧和尚,从昌徽到隆符,上京士卒不断与江湖顶尖高手交锋,其中胜多败少,输得最惨的两回就输在了此二人手中,再加上这帮兵老爷平日就趾高气扬,上京百姓看不过去就作了首童谣讥讽他们,久而久之也就一代代传唱了下去。”
赵西洲微微颔首以示明白。
蜂拥着的百姓忽然惊呼起来,齐齐望天。
吴清垣扯了扯赵西洲的袖子,兴奋道:“来了!”
顺着吴清垣的目光望去,九人踏空而来,神貌各异,却皆是说不出的俊逸风流,便是其中最其貌不扬的周不鸣也引得一些少女痴痴捧心,心道若是能嫁得这等如意郎君,就算少活十年也心甘情愿。
江南道文风蔚然,上京则截然相反。
公子佩刀翩翩,女子上马能使连珠,顽童舞弄木刀木剑,老翁横刀立马气贯长雄,在上京最不缺的就是高手,最常见的就是擂台,找由头的譬如比武招亲,不找由头的就是扯开膀子干,不见血不下台!
这也难怪上京百姓看不惯那些趾高气扬的少爷兵,没有实打实的战绩放在面前,他们可不会相信这帮娃娃能保护他们的安全,虽说这帮娃娃也都是出身名门的翘楚,但对于上京人来说,名门正派之流最算不得数。
便是越池,此时九人看似风光,不知有多少人在冷眼等着看他们笑话,也只有一些耳濡目染江湖轶事却从未踏足过江湖的小家碧玉才会在心里欢呼雀跃,芳心暗许。
“越池又如何?九个人对人家一个,还要不要脸了?”
吴清垣、赵西洲所在的酒楼顶楼,一个少女站在栏杆边,气愤填膺道。
她一身劲装,蛮腰盈盈一握,脸庞粉雕玉琢,便是此时气愤填膺,也不让人觉得刁蛮,反倒是可爱。
她的声音也极大,丝毫不顾及头顶上就是越池周不鸣,她美眸中跳动的精光反倒让人觉得她就是在故意挑衅,试图激怒越池来人。
与此同时,吴清垣的那句“赵兄快看,这位便是教我习武的二师父,越池周不鸣,江湖上一等一的刀客!”也飘飘摇摇地传了上来。
少女挑了挑眉头,探过头望向楼下,正见一个捡破烂的家伙扯着一个丰神如玉的男人的袖子在窃窃自语。
她分不清是谁说的话,但先入为主的对那捡破烂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于是啐了一口:“上梁不正下梁歪!”
“诶?下雨了吗?”
吴清垣摸了摸鼻尖,入手有细微水渍,他抬起头,只看到一抹稍纵即逝的黑色,他不知道这是某个少女的青丝。
他一门心思在二师父周不鸣身上,没有看到少女,倒是一旁的赵西洲看到了少女的半张面孔,不过也没做他想。
“诸位师兄弟不妨猜猜他还有几分余力?”
周不鸣温声笑道,他自然听到了少女的叱骂,但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去寻一个女子麻烦?越池弟子出过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可从没有出过拿女子撒气的孬种。
最靠近朱雀大街的一座高楼顶上,一个魁梧男子沉声道:“儒圣口含天宪,持天地之威,这都是典籍里的记载,真的儒圣谁都没碰见过,即便他只剩一分余力,说不定也能取我等性命。”
“师兄所言甚是。”
站在他旁的一个瘦削男人赞同道,所有人都佩刀,唯有他既佩刀也持拂尘,显得不伦不类又颇有道家气韵。
瘦削男人轻甩拂尘,朱雀大街上的一间民居轰然倒塌,一个男人站在废墟中怒目而视,正是自乱战开始就不知所踪的千牛卫统领黄天行。
他原本躲藏于此,握刀屏息,打算等南山牧野松懈,就暴起杀个出其不意,谁料竟被人打乱了谋划。
“不妨让他去试上一试。”瘦削男子轻飘飘道。
周不鸣见状翻了个白眼:“二师兄你可真狠,再怎么说黄天行也是千牛卫统领,万一死在此地,太后怪罪下来,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瘦削男子眼观鼻鼻观心,悠悠道:“欲为人主,怎会不知权衡利弊。区区一黄门落魄子,与我越池百年底蕴,太后应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