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首者,身穿锁子银甲,头戴镀银面罩,露出一双虎狼似的双眼,两腿内夹,座下骏马会意,朝前踱了几步,传自西域的马蹄铁敲击着石板路,发出清脆声音:“笃笃笃——”
午后阳光照耀在他越出城门洞的半个身体,忽明忽暗。
梭子银甲熠熠闪光,他的右手缓缓握紧悬挂在腰间左侧的刀把,大宋斩马刀藏于鞘中,目光先是落在曹晚秋身上,闪过浓烈炽热,随即看向南山牧野,又恢复冷淡。
他将斩马刀拔出刀鞘,高举过头顶,冷声喝道:“结阵!”
话音落,背后近千兵卒飞快移动,驭马如臂使指,一个接着一个越出城门洞,将南山牧野重重包围,银刀高举,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眸子隐在面甲之后,盯着南山牧野,气势沉凝,如临大敌。
南山牧野站在原地,他倒是想走,可是曹晚秋气机始终锁定着他,他只要一动,就是铁拳挥落,因此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战阵结成,越池那九人刀阵和这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曹晚秋偏头望了一眼那如黑云压城般战阵,突然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致。
他恹恹地将手负至身后,朝南山牧野耸了耸肩,接着退后几步,倚着白玉栏杆,冷冷地注视着那方战阵。、
他认出了这是何方兵卒,都是驻扎在不还城的戍边将士,不禁有些恼怒,盛浅予竟然为了一己私利而擅自将大宋禁军从不还城调来上京,就不怕那些北原细作将此事传至皇庭,那位天可汗孤注一掷,全军压境,引得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这女人当真疯了?
居庙堂之远的曹晚秋虽在上京城内亦有耳目,可此地盛浅予只手遮天,他能够知晓的也只有零星半点,对于盛浅予近年来那些凌厉残忍手段,他都是从纸上得知。
此刻,当看见这些不还城戍边将士出现在这儿,曹晚秋忽然醒悟,原来这女人当真疯了,她才不管什么大宋天下,什么夏氏皇权,她只求称帝,要这天下子民对她俯首称臣,至于以后,北原蛮子入侵中原,天南海贼猖獗肆虐,西域佛教布道而来,关她何事?
可是既然如此,那她称帝为何?
不将治下天下治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她当这个皇帝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区区一个女帝称号?想不通,用兵如神如他曹晚秋,也想不通盛浅予在谋划些什么。
见曹晚秋似是不愿同这些兵卒联手对付他,南山牧野心中稍安,不知道曹晚秋是顾及身份,还是念及旧情,不过这样也好,要是曹晚秋当真豁出面皮,和这些精良甲卒联起手来对付他,怕是就算换作武当道尊,又或是那无忧和尚来,也得拼上半条性命,才能勉强逃出生天。
南山牧野转过身,环顾四周,心中叹气,曹晚秋能看出这些士兵来历,他自然也能,他对这些用青春岁月和生命来守护大宋江山的忠诚将士们始终存在敬佩,可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与他们为敌,盛浅予拿这些人来和他作战,未尝不是看穿了他心慈手软,毕竟就连刚才对战那些少爷兵,他都特地留手,仅是将他们击伤,而不是杀死。
他终究不是曹晚秋,从来没有上过沙场,别说是人,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几十年来以青灯黄卷相伴,谁曾料见初出赵府,就又入了江湖,既背负血海深仇,又有不得不守护之人,如若再心慈手软,迟早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行走此世,谁人双手能不尽染殷红呢?
想及此,念头瞬间通畅,当南山牧野再看向那些兵卒时,尽管仍存有敬佩,可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既然这些人敢阻挡在他面前,那么就是敌人,对待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很抱歉,他不想死。
那么,就只有请你们赴死了。
南山牧野脸色静穆,缓步走下台阶,背后曹晚秋注视他的背影,神态讶然,他竟然从南山牧野的身上感受到了淡淡杀气,这可不得了,他俩年少相识,对彼此都知根知底,青年时期的南山牧野就是个傲气十足的混蛋,谁见谁讨厌,之后南锣鼓巷那件事发生后,曹晚秋临出征前见过他一面,那时候南山牧野已经暮气沉沉,不过依旧是个讨人厌的混蛋。
刚才再见,这个故人尽管脸色宁静,可他依然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愁怨,当然,依旧是个混蛋。
而在刚才那一刻,那些消弭了的傲气,那些沉淀下来的暮气,那些愁苦以及重重怨恨,统统凝聚起来,变成了无尽杀气,这个自西域而来的放牛娃,竟然想杀人了,过去他混蛋归混蛋,可从来没有想过杀人哇。
最令曹晚秋担忧的是,以南山牧野的儒圣境界,此地场间,舍他之外,想杀谁便杀谁,一如当初进京赶考时候那样,视状元之位如探囊取物。
杀人,科考,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他本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风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