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陇右南城陈家嫁女,据说是陈大生前定下的婚约,男人是云州县王书佐的长子,相貌家世人品都是陈二看重的。
卫昀听说时先是一愣:“嫁去云州未免太远,陈婆怕未必离得了她。”又说:“不过陈大哥定下的婚事必定是极好的,陈姑娘应当很高兴罢。”
沈不全给他倒了碗酒:“陈二家里就两个女儿,今日过来问我,你与阿潜哪个背陈姑娘上轿?”
“竟还有这样的规矩?”
“洛城也是有这规矩的,一来显出家中爱重,二来也是讨个吉利,姑娘从此不必再受苦,日后都是乘车辇出门的。”
“那自然该我去!我怎么说也是蓧云骑千长,总比阿潜那个闲人好。”
事情就此说定,陈婆特意喊卫昀过去量身,给他做了新衣裳,反倒卫昀有些赧然:“我心里一直将陈姑娘当姐姐看的,姐姐大婚我出力是应当的。”
陈姑娘追出来送他,两人沿着长街往回走,卫昀忽然站住,从自己颈上解下那块玉锁来塞到她手里,陈姑娘要缩手,被他牢牢按住,索性将玉直接给她挂上,笑道:“姐姐大婚,我这个做弟弟的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这块玉你收好,据说在楚地少司命神像前供奉数年,必可保你平平安安的。”
他转身离去:“天色已晚,姐姐快回去吧。”
陈姑娘从后面追上来,往他手里塞了什么,沉甸甸的,卫昀拿起一看,是一块打磨过的盔甲,大约是铁胄上的一片,摩挲的久了拿出来便泛着凛凛寒光。
陈大是关山之战战死的,与陇右远隔数百里,许多战死将士都是就地掩埋,这片铁胄大约是她从哪个来喝酒的陇右守军那里讨来的,整日带在身上宛若她那已不在的父亲一般。
他看着陈姑娘的背影默默将铁胄收好。
完婚那日,卫昀早早去了陈婆家里,陈二给他端了一盘蜜煎过来:“你脸上的伤好了?”
“姐姐大婚,即便没好我也不能带着头巾见人。”
邻家几个姑娘都在里面为陈姑娘梳妆,陈二凑过去笑道:“卫小将军生得这样俊俏,一会儿姑娘们出来定有许多看上你的,你喜欢哪个便说,我去请人提亲,凭你的相貌、本事没有不行的。”
卫昀连连摆手:“还是不要找我这样的好。”
外面锣鼓声已近了,几个人簇拥着新郎进来,卫昀看了一眼,相貌十分英武,行礼也不卑不亢,陈二神色间俱是欣慰。
姑娘们扶着陈姑娘从里面出来拜别长辈,卫昀将手里的蜜煎放下,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姐姐,上来罢。”
陈姑娘伏在他背上低声啜泣,泪水顺着脖颈直往下流,卫昀叹息:“姐姐,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你过去是要享福的,从此一路顺遂,再不受苦了。”
好容易将陈姑娘背到花轿上,新郎过来谢他,卫昀拦住了,他袖中匕首露出柄来:“日后敢对姐姐不好,我饶不了你!”
后来卫昀又见过陈姑娘一次,她已经换了妇人的发式,见到他与程潜过来买酒时还是惯例多给一些,只是小住了几日那位王书佐家的公子便又来接她,卫昀站在城头看他们走远,转头问程潜:“阿潜你也该娶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