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霖霖,打湿了街边探出枝儿来的洋槐花,白色花骨朵,青翠微狭的叶片,甚是好看。
雨大上了几分,打落了不少的花瓣,花瓣自水流汇到墙下的沟渠,污了几分,没有了原先的那份淡淡的清香气。
小酒馆里支了三两盏烛灯,洋人款式。
这儿酒馆,也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模样,依着洋人的点的是那白烛,襂得人心尖尖儿发慌。
没什么中国人来这儿,毕竟中国人实在接受不了这奠堂一般的样儿。
婉清依在一脚,玉足微翘,搭在桌檐儿角上。
她手中举着一杯酒,用玻璃杯儿盛着。
听那服务的小二说,这是什么红酒。
她从未喝过这类的酒,故分不出好坏,只是觉得入口时发涩,尔后回味时,嘴中微微回甘。
“姑娘,还要吗?”
婉清抬眉,瞧见一个影影重重的人影子,酒醺,意朦胧,她招了招素手,回了句要。
她要,还要酒,不是为了醉生梦死,忘记什么伤心事。
她等,等着一个洋人来到这酒馆,她要见他,然后…
婉清不知道那件事的成功几率有多大,她只知道,若是她不做,定会后悔一辈子。
也许,也许会惹得艾青发怒。
未寻到她的踪迹,艾青是否会焦急,那红婆子又是否破口大骂了。
她已经出来了三天有余。
依旧,依旧还未曾见到那个洋人。
指不定他做了个缩头乌龟吧。
想着想着,婉清不由得发了笑,举杯泯了一小口,微涩。
罗裙解开半分,露出一片睥睨风光,不知是酒还是这烛光的缘故,烘得婉清面色桃红。
“喝一杯?”
时不时有洋人凑上前来,举着酒杯向婉清邀酒。
“抱歉,我在等人呢。”
婉清指着门外那场大雨,雨中虽无人执伞而来,可大部分的人也都故作绅士的离开了。
“雨下大了,姑娘,酒凉,虽解愁,但还是少饮些吧。”
“早些回去罢,若你家人寻不到你,该着急了。”
布鞋,玄衣,银发,鹤皮,老妇手中端着一支玫瑰,瓣上带着清露。
“家里人…”
婉清端着酒杯滞了滞,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吧。
“我有两个家人,如今有一个家人去了,您说我该如何做呢?”
婉清给老人斟了半杯酒,站起了身来。
“您坐。”
“谢谢。”
瞧着老人的眉眼,大概年轻时也是个美艳的女子,不过婉清未问,老妇也未言语些什么。
两人端着酒杯,酒津微微晃着,不晓得像不像那人流动的血液。
“人就这一条命,所以那个家人你即使要付出命,也心甘情愿的吗?”
老妇和蔼的笑着,但问得刻骨。
“是,来这人世间走上一遭,也算值得了,我这条轻贱的命,也该是还给老天爷了。”
婉清也笑着,又饮下红酒一口。
“值得便就去做,莫等到我活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后悔。”
老人放下了酒杯,道了声谢谢,尔后拿起置于门角的伞,撑开,步入了雨中。
“那个疯婆子又来了呢。”
柜台上的两个侍者闲言碎语了起来。
“她还在等那个人回来找她,我都不晓得她等了多少年了,我们这铺子未改之前她来这儿等,改了,她还在这儿等,都给她说那人下了洋,不会再回来的,还在等,她脑袋中怕不是只有一根儿筋吧。”
这落雨天人少些,他们便也有了些讨论别个时间的劲儿。
“那人也该是不会来了吧。”
婉清伸了伸腰,舒了舒展身子,准备返到客栈去休息,明日再来。
门外踏进一只靴,未沾上太多的雨水,也该是从刚刚从那轿上下来,若是从这雨中走过,不差一时三刻便会被淋了个透,那会有这般齐整的模样。
“哎呀,真是对不起了,我给您擦擦…”
婉清撞入那踏进门来人的怀中,微微垂着面,玉脸浮起点点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