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前建言迁都长安,偏安一隅的人正是许冕。张嘉抖落出此事暗讽于他,那是直接刺了他的痛处,怎能让他不怀恨在心。
“许冕,注意人臣之礼!陛下面前,怎容你放肆无状。”张嘉被一众保守派轮番反驳挑衅的怒气上冲。越是才气纵横,自视甚高的人就越容不得别人的讥讽。张嘉一怒之下,竟然直唤起许冕的大名。
这一声“许冕”可胜过了任何言语的侮辱。当时大夫的称呼由爵位、官位、名和字这几个部分组成。以许冕为例,爵位是承袭父祖的关内侯,官位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名为冕,字为伯达。所以与许冕交往,你可以叫他关内侯,可以叫他许太仆,也可以叫他许伯达大人,但万不可直称许冕。须知,一个人的名是师长和君上才能叫的,旁人如果叫了那是大大的不敬,与当面骂娘无异。
“张嘉小儿,你、你、你称老夫什么?!”
许冕虽没有什么治国安邦的才干,但在朝为官四十余年,资历甚深。朝中群臣即使暗地里多对他不以为然,整日拿他那口老黄牙和十二房妾室取乐,但表面还是维持着敬重老臣的面子,似张嘉今日这样撕破脸还是头一遭。
“你才几岁的道行,就敢在这狂吠大言?老夫辅佐先帝之时,你怕不是还在娘怀里吃奶。如今当了几年官,倒教育起我什么人臣之礼来了?”
“比起倚老卖老、论资排辈的道行,在下自然不如许大人。”张嘉看着许冕那跺脚扬手,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虽然怒气未消,但知道跟他继续纠缠下去也无益处,反而坏了朝政大事。遂话锋一转说道:
“但比起撒豆成兵,招来数万兵勇助我大虞灭贼,许大人必不如我。”张嘉用许冕刚刚讥讽自己的话来自我调侃,算是些许缓和了气氛,圆了两人的面子。
许冕听到张嘉如此言语,也不好再继续发作,唯有一甩衣袖冷冷道“哼,张大人此话是何意?”
“车骑将军方起虽败,但手下尚有精兵约两万,凉州各地亦有兵约两万。以方洪野之忠勇刚毅,坚守安定两月应保无虞。在这两月间,朝廷可一面遣使调司隶及幽州、并州各部粮草供应西北前线。一面着益州征西将军梁盛,携平西羌大胜之师,走阴平直扑陇西。绕道匈奴军侧面与方起军前后夹击,一战可荡平虏寇。”
这本是张嘉私下早已谋划好的策略,只因许冕和李贺一味纠缠争执,所以到此时方才说出来。
李贺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许冕,心知运筹论策他并不是张嘉的对手。心下叹了口气,略一思索便朗声说道:“张大人此言,实乃异想天开。先不谈征调幽并粮草是否及时,这遣益州梁盛部过蜀道、千里驰援的方案也太过儿戏。益州与凉州虽名义上接壤,实则相距千里之遥。待部队赶到陇西郡,早就人困马乏。如疾行时被匈奴斥候发现,半路截杀。大军岂不覆灭?”
张嘉上下打量着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兢兢业业到有些木讷的关系户,包括张嘉在内的多数人都以为李贺是凭着梁翼女儿的裙带和父祖的积蓄才混到如此高位。哪知今天这个最不起眼的角色,却屡屡能说中关键要害,展现出优秀战略家的敏锐眼光。
不过张嘉可不仅是个战略家,同时还是个鬼谋百出的战术大师。
“用兵既用险,无险则无胜。”张嘉也知道自己计划的潜在风险,但奇正相辅方能克敌制胜的道理跟这些保守派的老古董们是讲不通的。“梁盛部有步军两万,马军八千。只需让步军走祁山大道以做疑兵,而轻骑留下一切辎重走剑阁小路急行军七八日就可赶到陇西。只要梁盛部能顺利抵达,截断匈奴后路,匈奴军可不战自败。”
言以至此,许冕、李贺这两位保守派的骨干算是败下阵来。许冕是早就没了应对的办法,而李贺是深知张嘉的策略确实有八成胜算。无论成与不成,总比许冕那老头龟缩着一喂鼓动送金子、送女子的方法要好的多。
李贺偷望了一眼至今还不动声色的司徒梁翼和司空王远二人。梁翼抚着倒三角的胡须静静的听着三人的争论,而王远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眯着眼似要睡着一样。李贺明白,三人吵闹的再欢,张嘉谋划的再严密也都是枉然,一切还是要这两位真正的大人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