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一直听到忽远忽近的声响,却听不分明;昏昏沉沉,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仿佛斑驳的老照片一张张飘近又飞远。
“芩儿乖,抓阄啦,看看,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穿着崭新的大红绸袄,大大的眼睛含着水汽,咿咿呀呀的,人见人爱,像个顽皮的小蛙,蹬着小短腿上下上下。
“喜欢什么呀?”
宽大的罗汉榻上,摆着抓阄常用的刀、尺、针、缕,以及沈家抓阄特有的药材,白芷、当归、黄芩……
沈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看似轻松,实则颇有些紧张,不知道少有的玉娃娃,会有什么样的前程?
小娃娃摸摸这,摸摸那,抓了一手五彩丝线兴奋地呀呀呀。
“芩儿这是专工……”女红二字还没说完。
小娃娃把丝线一丢,摇摇晃晃地捏着一片白芷,又拿了一块当归……然后在众人的倒吸气声中,扑通摔倒,不哭不闹地把药材全都揽到身下,满满当当地压住,笑得可开心了:“咿呀咿呀!”
满座皆惊!
“这……”沈石松惊得目瞪口呆。
沈家抓阄是件隆重的大事儿,“试儿试女”在此一举,三个儿子的前途都按抓阄来定,女儿当然也不例外。
沈石松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供职太医院,二儿子拜入名门专心读书,日后要考取功名,小儿子刚开蒙入学。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女儿,当仁不让的掌上明珠。
沈石松只希望女儿平顺健康,没想到抓阄上会出这么大的事儿,抓取药材就是要继承家学!可是,悬壶济世哪是易事,劳心劳力,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女儿怎么受得住?
“夫君,这……当不得真?”沈夫人不同意。
“抓阄之事,岂容儿戏?”沈石松当着满屋的亲朋好友,“既然是天意,待芩儿六岁,自当开蒙习字读书从医……”
大邺从未有过女医,沈家嫡女学医的决定一出,顿时在永安城掀起轩然大波,然而沈石松人如其名,不动如石、坚韧似松,他决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无数奏章弹劾沈石松,没想到沈家没受半点影响,沈石松还连任太医院院判十五年,每有天灾疫病,只要沈家药铺开着,百姓就不会惊慌。
沈芩自小与医书药材为伴,身上自带药香,不是苦药味儿,而是极淡的馨香。
……
沈芩看着原主成长的一幕幕,忍不住吐槽,她和原主简直就是镜子的两面,像得不能再像。
现代社会里,沈芩出身在外科世家,父母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再往上,全都在各个外科工作,大年初一全家团圆要提前一个月调班,坐下来就可以开外科学术会议。
沈芩学医的原因也很简单——抓阄,据说,她抓着《柳叶刀》杂志,外公的听诊器,还有爸爸开处方的钢笔。
然而,沈芩自小耳濡目染,却对学医没有半点兴趣,立志要开蛋糕店,最后仍然成为出色的外科医生,其中的滋味儿只有自己知道。
一觉穿越,沧海桑田,沈芩从没这样感谢过“抓阄”这件古老又玄妙的事,现在,她要靠医术开创自己的新生活。
仿佛躺在云朵上的沈芩,突然失重往下坠,耳畔围绕着魏大人的大嗓门:“沈姑娘,快醒醒,钟大人快不行了!”
“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