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渠如遭雷劈,他稳了稳心神,笑道:“那还未恭喜楼将军高升。”他的双眼睁着,却没有聚合的神采飞扬,一笑若朗月清风,脸上三寸长的刀疤跟着牵动,有些狰狞,“楼将军将我一个废人放出来,可是找到了机会了结私仇?”他有些嘲讽的意味。
楼扬不会理会他的挑衅半分,漫步走向许清渠,道:“我要秘密北上去边境,需要你与我一同去。”
许清渠脑海中回忆着梦里的北境,关外的狂风裹挟日子着黄沙滚滚,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刮进燕云十六州。城内有最醇香的烈酒,有最不驯的烈马,还有一位扬刀立马的少年将军,守着边疆的星辰。
“我一介废人,皇上为何还要我去?”许清渠聪明绝顶,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他还是想听楼扬亲口说出。
“为了北庭的那位故人。”
许清渠摇摇头道:“她做天命大阏氏,过得不好吗?还不够吗?有什么不顺心的,要吹斯兰的枕边风南下?”
楼扬想得不错,许清渠仍不能原谅他自己,他仍沉浸在内疚中不能自拔。
“如斯兰死于内乱,默啜篡权自封。她生死未卜,我此行是为了去打探她的消息,和北庭的局势。”楼扬如实说道,他摸索着腰间挎着的短刀,不禁笑道:“她或许会心有不甘,化作厉鬼归来,来找你这位老朋友叙旧。”
许清渠抬头望向天,他看不清那些飞鸟,只能感觉到些许光亮渗透进眼帘。
梨花淡如水,早已失真。
自那日与默啜大吵一架,璇玑便病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却不许桃知和杏知去请王胜来看病。她时而清醒,吃些热粥,时而呓语,呼唤些故人的名字,更是让桃知和杏知不敢去请王胜来。
默啜心里自是也不痛快,独宿在王帐里,熬得眼下一片乌青,还是要吊着自己去埋在军务里。但他仍命骨力培罗日日盯着格尔木宫,侍女们端进去的膳食,她吃的越来越少,睡着的时间反倒越来越长。默啜刻意不去想她,许是她闹脾气罢了。
默啜到寝殿时,璇玑仍睡着。她发着高热,满脸热汗,濡湿了被子,热到浑身冰凉。桃知只能用冷水为她擦身,守着她。
默啜当然是怒不可遏,他让人去叫王胜,又让人把桃知和杏知关进暴室。
璇玑呓语着,呼唤着“阿努比斯,别走”。默啜握住她的手,轻声回答。她又突然说起胡话,大声地用北庭话骂道“你滚开,你滚开”。
王胜到了,说她是心中郁结难解,又因为染了热风寒,操劳过度,只能服下一剂猛烈的药,暂时稳住高热和臆症。
混乱的记忆如被打翻的砚台一样,在她一片空白的梦里交织。她足足睡了一天,情绪才稳定下来。默啜一直守着她,连军务都不管了,也只有在她身边,默啜才能安睡。
“你走,你走。”璇玑嘴唇干到裂开,冒着血丝,嗓子沙哑到发不出声音。
默啜才从沉睡中醒来,急忙起身抱住璇玑,“你恼我,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一切都等你好起来,你想要打我便狠狠打我,怎么出气都好。现在不要拿自己来折磨我。”他吻着璇玑光洁的额头,把手伸到她腰间,看她是否还高热。
“阿璇,我守着你一天一夜没合过眼,让我上床,抱着你睡一会儿吧。”默啜的语气像是一只寻求母亲舔舐的小兽,璇玑明知他在胡说,却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任由他闭上眼休息。
默啜醒来,已是傍晚时分,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璇玑睁着眼,在深思什么。
“醒了多久了?也不叫醒我。我让厨房给你做些甜粥好不好?”
璇玑摇摇头,抱紧了默啜的虎腰,“阿努比斯,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