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而北庭铁骑入城,十六州之地鼠疫却无法抑制,天命大可汗下令屠城,燕云十六州中的冀幽五州之地三十万人。”她笑意更是浓烈,“没有活口。”
她朝一言不发的处摄图等人,仍用流利至极的北庭话说道:“彼时世子年幼,自然不知如此惨烈之事。”
处摄图的唇抿成一条线,他当年随长兄斯兰出征南齐时,只有十三岁。他后来想起在他漫长的生命中,那样惨烈的疆场,也只出现过一次。他不是没有屠过城,但三十万人杀个干净,他不够残忍,因而做不出。他闭上眼,仍能看见当日的尸山火海,分不清是皮肉裂开的声响更大,还是孩童的哭泣更惨。
“大妃三思。”处摄图道,“大妃明知当年鼠疫之事是两败俱伤,为何今日还要用这方法?”处摄图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与默啜比起来,他的面容与斯兰几乎是如出一辙,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只是更年轻一些罢了。
璇玑笑笑,用南齐话说:“兵家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饱读诗书,如何不知道这句话不是这样解释,但她就是欺负处摄图和在场之人没有读过。
“不战,而屈人之兵?”处摄图重复着,“可大妃打小学得是兼爱非攻.....”他与璇玑说着在场北庭将军不懂的南齐话,笑意深沉。
璇玑敛起笑意,冷冷道:“如今上策乃是尽快处理疫病,若非束手无策,妾也不会这样选。秘而不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日事发,也大可将罪责全都推到妾一人身上。可若是赔上西海一万将士,战事又会如何,并非你我在座之人可以料想。”
处摄图留下,是默啜授意牵制璇玑,而璇玑留下,也是默啜授意牵制处摄图,后方粮草与瘟疫都安稳,默啜才能安心收拾渤海前线。
各帐将军们商议后,还是将这方子送到了前线。璇玑遣了众人,她看阿苏勒郁郁寡欢的样子,特意让他去南边押运粮草,却撵不走处摄图。
“我那日与王兄喝酒时,向他提议要杀你以绝后患。”处摄图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染干因为一个女人而自断前路,斯兰死在你手里,阿史那家的男人个个都折在女人手里。”他湖绿色的眸子最为澄澈,像是两颗上好的祖母绿嵌在眼眶子里。
璇玑直视处摄图,毫不畏惧道:“大君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汗王呢?杀了我,永绝后患不是更好。”
“阿璇。”处摄图对她笑着,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纯真若无邪少年,“我听过,王兄是这样叫你的。”
“大君自重。”她的手被处摄图扯住,一时挣脱不开,她怒目圆睁,听处摄图说:“阿璇,如果你我联手让瘟疫扩散,我王兄死在前线,下一任大君是我,你仍旧是大妃。”
璇玑听完,嫣然一笑,另一只手摩擦上处摄图的腰,“大君为什么以为,我会相信大君呢?”她的笑就像是一剂摄人心魄的毒药,再奢华的珠翠都衬不出她的美艳。
处摄图用手背在她的脸颊上游走,“你当时又为什么相信了王兄呢?”
璇玑的指尖摸到一处冰凉,从处摄图腰间抽出他随身的短刀,极快的速度抵在他脖颈上,嵌入皮肉,收敛了面上的笑,“我无意取你性命,处摄图,你与阿努比斯兄弟情深,不要如此背着他试探我。”
“你知道?”处摄图面上笑意消散,他何等聪明,一时就想通了所有。
璇玑收了他的刀,将其放在桌上。
赤金刀柄镶嵌一颗黑曜石,是他十九岁的骄傲。
“当年斯兰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啊,这样的女人,一定能在北庭活下来。”处摄图想起当年,他见着斯兰怀里的少女,不哭不笑,即便是战败和亲,仍让处摄图觉得她有磨灭不了的尊严。处摄图见过王廷内斗,亲眼见过他母妃斛拔奚氏大阏氏如何联合大君和将军们把持军务。他恍惚间,在斯兰身边的少女身上,见到了往日的母妃。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我和王兄,与斯兰一母同胞,可我们都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