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衍贸然前来,他身上还带着北边未散的风霜,穿一件驼色狐绒长袍,将一头卷曲的黑发以玉簪绾起,乍一看,与风度偏偏的贵公子没有什么差别。
宛州本就没什么年味儿,只是觉得过了年,似乎突然暖和起来了。日光大好,东风袭来,不像是刀子那般了。
慕容氏是两族杂居而生,相貌取长处更多。慕容衍一双眸子如黑色的宝石,深邃却通透,隐隐约约泛着些光。五官不算是平淡,鹰钩鼻应该是从北庭先祖那里继承来的。
萧正则原先见过慕容衍,是武帝晚年时通商的一个机会,那时的慕容衍还年轻,刚过弱冠之年的儿郎站在兄长身后,一举手一投足,不比养尊处优的齐人逊色多少。而萧正则则是跟在孟太傅身后的后生,不起眼的很。萧正则与慕容衍都没有说话的权利,他的长兄慕容浩才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一把好手,从小吏的几句话就摸清了齐人的底牌。
慕容浩一朝起兵,拿下伏罗川的消息没有传到,慕容衍就已经到了宛州。他藏其身份,不请自来,倒是让萧正则安心。
数年不见,萧正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节度使府邸前的故人,那个谎称是带着且末宝石来求见镇北节度使的商人。他饱经荒原的雨雪与厮杀,紧握长刀与马鞭的手上,积累着的老茧有城墙那样厚。仔细看,谁都不会相信他是个巧舌如簧的商人。
萧正则请慕容衍进了府邸,二人一前一后,没有试探清楚对方的意图之前,谁都不会先开口。
二人走到萧正则的书房,萧正则用眼神示意老申看紧许清渠,省得他出现多生是非。
慕容衍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地坐下,桌案上放着一盏凉透了的茶,大概是打扫的侍人忘记拿走了。放凉了的茶入口苦涩,慕容衍却一副尝不出来的模样。他是长在草原上的粗人,不懂茶叶也不是怪事。
萧正则盯着慕容衍,以手收拾面前一叠军报,塞进柜子里,纸张在桌案上摩擦发出的声响外,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萧大人不必刻意提防,慕容某人不会多留,为大人添麻烦。”
慕容衍的南齐话说的终究是不流利,离开齐人庇佑,大概也找不到地方再说南齐话。
萧正则将柜子关上,笑着朝慕容衍道:“客从远方来,哪里有添麻烦的理由。”他笑得看似温润,一双眼眯起来,实则让人看着就知道并非真心,
慕容衍倒是不介意,收起浪荡样子,正襟危坐说:“慕容某人与兄长已经收回了伏罗川故地。”
萧正则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慕容衍兄弟并非善类,可北庭尚未有消息传出,或许是年节刚过,默啜不想多生是非。
萧正则朝后倚着椅背,仍是笑着说:“那还要恭喜二位,多年心愿达成。”
慕容衍微微一笑,更显得痞气,“慕容某人前来,是想请大人帮忙做一件事。”
萧正则还未能开口拒绝或答应,就又听慕容衍说:“我兄弟二人无意与齐人做对,相反,想请大人为我兄弟助力。”
“再好的宝石,再高的价钱,也撑不住。”萧正则猛的扬声说,“不送。”
萧正则脑袋灵光,大胆猜测慕容衍兄弟是想保住自己,所以来这里委曲求全。萧正则对北庭内乱当然喜闻乐见,只是不想让慕容衍太早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