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望奚出了启贤楼后,约莫着已是巳时三刻了。
但今日这天却怪得很,只见浅浅的日头,却难以觉出几分暖意。
不过,虽有些寒意,但尚在林望奚的承受力之内。
毕竟,这盛京算得上有些干冷的天比起荆州那阴冷、湿冷的天,寒意已是弱了许多。
自泰安街而出,便来到了贩夫走卒颇多,百姓最常光顾的平昌街。
一时间,各色的叫嚷声,阔谈声,笑语声,闲聊声此起彼伏地传入了耳中。
按理说,此时本该觉得有几分聒噪,但林望奚却偏偏觉得内心无比的平和,安宁。
这是一种安稳熨帖的生活感。
而这平昌街上虽算不得人来人往,比肩接踵,但也算得熙攘热闹。
“嘿,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看着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怎么还赖账呢?”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略有些市井和刺耳的声音。
林望奚闻言看去,貌似是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和……一个估摸着只有六岁的小姑娘正在拉扯。
就单这么望去,也能看出小姑娘长得很是粉雕玉琢,一身藕粉色的海棠纹织锦褙子,外披着一件雪白的鹤氅,手脖子上还套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只是,怎得不见丫鬟候在身旁?
走近了,便听这小姑娘脆生生道:“我说我在等我三哥哥,你又不信。我说我去寻丫鬟姐姐来付账,你又偏不依。”
只见小姑娘杏眼一瞪,鼓着粉嫩嫩的小脸又道:“那我便给你财物便是。可我明明给了你一块和田玉玦,你却偏要我脖子上的的这把不值什么钱的银锁。”
小姑娘年纪虽不大,口齿却十分伶俐。
“小姑娘,我就是个贩夫俗子,我不懂什么和田不和田玉的,反正,我只认得银子。”小贩似是也不想与一个小姑娘起争执,颇有些无奈地,微软了语气道。
闻言,小姑娘也是有些急了,眼眸已是有些水润。说话间,也带上了些哭意:“但这把银锁真不能给你,这是爹爹送给我的。”
一时间,竟有些僵持了起来。
而这平昌街上素来也是勋贵世族高官们平日里不怎么屑来的地儿。
这一身贵气的小姑娘于众人而言,便如闯入领地的外人。
有人劝着,不过是一把银锁罢了,待小姑娘归家去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小贩不要那玉,已很是厚道了。
又有人劝着,糖人罢了,倒不如就当送这小姑娘的了。
总之,零零散散的声音中,竟无一人说出了什有用的。
林望奚忽得又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来,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正欲开口间,便听身后的叶笙先缓缓开了口:“这小姑娘欠你多少,我替她给了。”
对此,林望奚也无什不满的,毕竟,叶笙本就不是她的仆从。而她自始自终也未把叶笙当做过仆从。
因此,也微侧开身子,替叶笙让了空隙出来。
糖人小贩闻言抬头看了叶笙一眼,又看了看林望奚,试探着开口道:“你真要替她给了?”
而小姑娘也抬头,带着些感激与歉意地望着叶笙。
叶笙从怀中取出银袋,语气倒也和善,道:“嗯,多少钱。”
见眼前这男子是当真要替这小姑娘付账,小贩也不含糊了,道:“三十六文。”
正准备取银子的叶笙一顿,当然并非是她嫌贵了,而是……一个糖人,要三十六文?
围观民众闻言也有些哗然。
似是明白了众人心中所想,小贩忙解释道:“我可不是坑你。而是这小姑娘陆陆续续要了十二个糖人来吃,一个生肖都不曾落下。还要的全是花色最复杂的那种。一个三文钱。”
轰地一下,小姑娘的脸也红了起来,忙垂下头,只见得两个丫髻挂在头上,微抿着唇,似是有些赧然。
听罢,叶笙也干脆地拿出了碎银,递给糖人小贩,“给,不用找了。”
小贩见状,眉眼一展,笑道:“行嘞。多谢小哥了。那便祝您鸿运当头,步步高。”做生意的大概便是这样,吉祥话随口就来了。
见事已了去,热闹也没得看了,方才还涌了两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肆虐的寒气也涌了些过来,遂而小姑娘也便微拢了拢身上的鹤氅,似是想再多遮一遮脖颈。
随即,便见这小姑娘糯糯道:“多谢二位公子。”说罢,还颇为认真地行了一个极标准的官宦人家的礼。
“没事的。”叶笙笑得一脸和善,倒真像个极为热心的大哥哥。
小小的人,却一本正经地行着礼,嘴角还粘着未擦拭干净的亮晶晶的糖渍。
突然,林望奚觉得,还怪可爱的。
貌似……送一个小姑娘回家,应该……也算不上她林望奚管了什么闲事吧?
这般想着,林望奚便微俯下身子,弯眸缓声道:“小姑娘,可是找不到路了?这样吧,我和这位哥哥先把你送至府衙如何?届时,你家人定会来府衙寻你的。”
没有问及她的家人,亦没有问她是如何一个人到这平昌街来了。
富贵之家,说不清的事太多了。她只是个外人,还是个刚来盛京不久的生人。
没得瞎掺和进去的道理。
她现在,首先要保全的,是自己。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