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距洛阳数十里,骑马前往尚要两个时辰,更况且一大队人马,牛拉马驮的押送着一大批山野贺礼,没有大半天,是到不了的。
所以,这日一大早,天方蒙蒙亮,伊娄部前往洛阳为肃甄部左贤王贺寿的队伍,便在伊娄染堂叔父的安排下,准备启程了。
叶玄换上伊娄染送自己的那一套左衽胡服,将长发绑于脑后,又仿着上次的易容方式,以黄泥敷面,自己对着水面照看良久后,方才提起长枪,前往厅堂与伊娄染夫妇二人辞别。
叶玄踏步至厅堂中央,跪膝下身,向伊娄染二人行拜恩叩谢大礼。
伊娄染半躺在卧榻上,看着眼前这位晋国少年庄严郑重的拜恩行礼,脸色淡然深沉,而是连谷来见到叶玄那又敷上黄泥的俊朗面容,笑容中也夹留着几分怜悯情绪。
“把你的长枪留下吧!”伊娄染看着叶玄礼毕,叹然一句:“我们鲜卑久居塞外,征伐多以骑杀为主,使得最为顺手的也是弯刀,极少有人会使中原的长枪,你带着它太显眼了!”
叶玄听罢,正有所犹豫,又见伊娄染用鲜卑语使唤了一声,随即,一名双手捧刀的家仆便进了厅堂,将一柄弯刀呈到了叶玄身前。
那弯刀有近三尺长,五寸宽,刀柄刀鞘均为香樟木所制,涂了蜡的表面湛黄平滑,还刻有图腾,虽然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但拿在手中,依然质感十足、颇为厚重,拔刀出鞘,刀锋锐利异常、寒光毕现,乃一把罕见宝刀。
“此刀赠给你,保身足够了!”伊娄染看着手握弯刀的叶玄,郑重说道。
叶玄看着卧榻上的伊娄染,拜首一礼,道:“恩公情谊,叶玄决然不忘!”
“你的长枪和袍服,我会一直替你保管,等你来取!”
伊娄染昨日便已对叶玄交代过,他那身从江南穿来的右衽晋服和雪袍,今天不能带在身上。
因为这套衣服一旦被肃甄部的兵士发现,就是百口难辩。
“一定!”叶玄起身对二人拱手,浅浅一笑,答道:“晚辈告辞!”
“等等。”
然而,就在叶玄刚刚要迈出大堂时,伊娄染又叫住了他:“为何这么执着要去洛阳城内呢?那里已经不可能有你要找的人了!”
叶玄定下脚步,握紧了手里的刀鞘,沉声道:“正因为那里是一切结束的地方,所以才一定要去,也只有在那里,才可能找到一点点线索!”
伊娄染听闻,沉沉的叹了口气,道:“保重吧!”
叶玄没再回头,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不过当他来到小院中央,侧眼看时,伊娄林厢房的门仍然紧紧闭着,房内安静无丝毫响动。
叶玄轻舒口气,转身对着房门的方向,拱手弯身,郑然施了一礼,随即不发一言的快步走出院门而去。
肃甄部的左贤王,叶玄倒是曾经从父亲口中耳闻过,名叫肃甄客,乃肃甄单于肃甄元的结义弟弟,出生疾寒,为人仗义,且在战场上素以狡黠勇猛著称,于肃甄部侵入中原有盖世不灭的功勋,当然也是最让大晋朝堂百官所忌惮的一位。
肃甄客位高权重,手握数万重兵,囤聚安阳郡内,几乎是当今中原最有势力的一支胡寇,值此大寿之机,攀附仰息之人不胜枚举,各方寿礼也是琳琅满目、极为厚重。
对于如此的大人物,伊娄部这样的小部族,在贺礼上自然不敢怠慢,仅仅猎来的山野,就装了六车有余,此外,还有大量的首饰及毛皮。
一共满满九辆马车,在百余人的押送下,绵延半里,向着洛阳城缓缓而行。
叶玄持刀驾马,极不起眼的夹杂在这百余人中间,脸色冷淡,墨眉微皱,眼神中隐隐透出丝丝杀气。
然而不经意中,叶玄却突然发现自己身旁好像一直有一匹马在伴他而行。
他起初没有在意,但当他抬起眼,看向那骑在马上的人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虽然对方换上了老旧泛黄的麻质胡裙,裹了一身黑色的雪袍,甚至还刻意将秀美的长发挽进了头顶的毡帽内,并以两旁深深的毛绒盖住了脸庞,但那双洁白如美玉般的精致小手及那灵动清丽的双眼还是出卖了她的身份。
虽然惊讶,但叶玄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问道:“你若去了洛阳,恩公的伤势可怎么办?”
明亮的眼眸看了叶玄一眼,随即一个嗡嗡的声音,从那盖住脸颊的绒毛后轻声传出:“我已经将方法都教给兄嫂了,她自会照顾好兄长的!”
叶玄听闻,也便不再多说,他原本想问伊娄林为什么会在贺寿的队伍里,但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了。
这终究是伊娄部的队伍,而她作为单于之妹,自然有百种理由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