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叙旧之后,恢复懒洋洋的坐姿的司徒青云道:“你还是藏着点,保不定哪脑袋天就被罗网送到了白竹城了。”
“我这头颅啊,得用这么大的盒子。”说着司徒白云用双手比了比。接着有些低落地说道:“也不一定恶心得到司徒布景。”
风铃山上烟雨楼底,迟家家主迟重锋缓缓踏着石阶而上,身后跟着一队族中掌事之人。女子身材比寻常男子高了一肘左右,头梳凌虚高髻,身着红色长裳,黛眉纤细,双眼微眯,扩额收颌,两靥生辉。两耳如隋珠至宝镌金银,口鼻如玉玺之印陷朱砂,贵在两眼,不似凡间应有物,怕是方外也难寻。步摇之下长裙曳地,绣鞋之上环佩轻灵。芳华艳艳在前,其他装饰之物自不必说。作为家主,本就该是这身打扮。垂下如柳的两屡发丝儿被她咬在嘴里,性情上还有一丝玩心。
所有人直登楼顶,见到来人的迟重锋亦步亦趋,站定之后拱手弯腰道:“风铃山迟家家主迟重锋拜见罗网王先生。”
来人听到此语后将眼睛从水柱之顶收了回来,缓缓转身伸手于空中虚扶,迟重锋顺势起身。
只见来人古稀年龄,身材比寻常人都要矮两拳左右,作灰色长衫的老书生打扮,满脸沟壑却透着慈祥,头上一顶狗皮帽子,可以看出老人的身子骨有些怕冷。
老人以官腔道:“我倒是不喜热闹,这等盛会不看也罢,不过既然做了大当头这一职,也就不得不来了。”
迟重锋弯腰回道:“迟重锋代风铃山上下欢迎大当头的到来。”
接着老人继续道:“罗网不干涉江湖之事,但若有以武乱境之人敢作祟的话,保不定会折了风铃山的面子,老朽在此先向迟家主赔不是了。”说罢老人弓腰向迟重锋行礼,迟重锋也赶忙同礼奉还。
来人也不废话,事罢起身告辞离去,不肖迟重锋言语,掌事族人也就自个下楼去了。
上楼那一刻就以气机压住裙摆的迟重锋知道挑角上的那人也走了,索性任裙摆随风飘摇流出楼阁,山风呼呼吹着长曳,还听得到那万竹铃动。
大家族的少女,尤其是迟家这种文不管武不顾的,样貌个个长得标致,心里不谙世事,性格极其刁蛮,即便是知书识礼的,也习了那伤春悲秋之愁,算不得有什么奇女子。
迟重锋之所以扬名江湖,也不是说没那女儿之态,只不过多了些绝大多数女子没有的东西罢了。
“重锋”取自“重剑无锋”。若作男儿名讳,不足称奇,女儿却偏不取那秀艳名字的,风铃山也只此一人,自有些缘故细说。
只说迟重锋出生那年,风铃山来了个癞头和尚,不住山上,却是一天山上下山无数趟,癞头不着天,赤足不着地,有疯言为证道:“贫僧怕触了佛祖,也怕误杀了众生。”
直到婴儿呱呱坠地时,疯和尚给孩子取名为“重锋”。胡言道:“本是世间称雄人,颠倒做了女儿身。贫僧也不妄胡言,且说一谶应不应?”然后双足踩地悠然下山,歌道:“水不乱,山不乱,九郡四国淡看,运河红鲤翻。沁水浊,琉璃清,河岸出圣君,力挽狂澜。雁南飞,雁北飞,白骨之上死人堆。大争之时,风雨中,雾雨中,双峰对双峰,人间盛事。天下分,天下合,仁皇不好说,死在接雨坡。”那天歌咏响彻风铃山。
风铃镇的傍晚微风徐徐,山上万铃已听不见了,夕阳给杂乱拥挤的小镇上了蜜蜡,暗暗发黄,大道上快步赶来了一对主仆,一前一后,也看不清来人样貌,书生背着个搭了白布的书箱,头上一顶青色褶皱布帽,青灰色的衣衫下的身子有些瘦弱,小童身量不足,麻衣稍大。
书生也不等小童子,快步前行。看着自家公子走远之后,走累的小童干脆赌起气来,瘫坐在地不起来了,只顾着公子公子地喊着,草鞋搓地嗷嗷大哭。
书生只得跑了回去,将小书童拖了起来,拍拍盖子麻衣上的尘土。
看到自家公子回来接自己,小童破啼为笑,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鼻涕眼泪。
背着书箱的书生牵着小童走近了小镇,小童好像在挣扎着想要挣脱公子的束缚,书生也只好站岸上踮起脚尖,给他摘了根长长的柳丝,拿着柳条的书童也不觉得累了,拖着柳条跑上了石桥。
许是有些怕生人,跑到小镇的书童踌躇不前,回望了公子一眼,又看生人一眼,手在不自觉地剥着柳条的青皮,此时书生左足才踏上石桥,也是草鞋。
俗语道莫说君行早,自有早行人。晚来之人有没有?有,天色麻沙之时,眼尖的人还看到黑衣入城。
纸醉金迷的前半夜过后,酒家饭馆都已打样了,留在青楼画舫的客人也已歇息。阵阵的马嘶之声过后,闹腾了一天的小镇也已累了,静谧祥和地熟睡着,晚风下风铃声点缀了黑暗中的小镇,有人倒是觉得有些闹腾,不过那些人啊,要么没钱,要么没醉,只是来凑热闹的。
风铃山上山的石阶两旁,悬挂着无数的灯笼引来蚊虫嗡嗡作响。黑衫之人拾阶而上,到了山顶之后,驻足仰望水柱,嘴角微弯。踩地借力上了水峰顶,一踏而起朝着烟雨楼而来,立在烟雨楼挑角之尖,拽下了迟重锋的一身赤练衣裳。
风声铃声中,百里青青叱道:“迟重锋,百里青青斗胆将此峰名为天一峰,满意否?”
迟家家主回道:“俗了点,凑合着吧。”
离了店的柳易得了一大包银子,转身找到杜鹤离,说道:“吃顿好的?”
杜鹤离带着解三秋来了,这一天,曾经的小土匪下山后,第一次醉倒不省人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