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暻急出一脑门儿的汗,连嗓子都有点发紧。她移到桌旁,端起茶壶就往嘴里灌,温凉的茶汤顺着嗓子眼进入胃里,让她的思绪定了定。
这茶还是言卿给她的上等薄荷,香草出幽,神清气爽,是她最喜欢的植物。
这封信她是从曹德平的尸体上摸下来的,除了他自己,还有谁知道这封信?莫非他死前还留了一手?
褚暻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跟言卿说明这件事,这一刻她终于恼怒起自己的犹豫,她愤恨地踢了一下桌角,疼痛从脚趾处传来,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蓁蓁来找她时的情形,她往她屋子里瞟了一圈!
她顾不得揉脚趾,起身就往外跑去。
晴明坐在桌前,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毛笔,眼睛半垂着,安安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账本,时不时勾画两下。
她看得专注,偶尔蹙眉低声询问一旁的账房管事柳先生,柳先生为她一一解答,有时她也会严厉指出某一处的错误,那柳先生一把年纪在她面前战战兢兢。
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子,进宫后,从最低等的洗衣宫女一步步成为大公公李明非的左膀右臂,打理宫中事务,深受皇帝赏识。
这个时代女子掌权本就是异象,当时宫中人人都传她与皇帝关系不一般,没准儿哪一天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贵人。
谁成想却被皇帝一转眼送给了最受宠的小王爷言卿,那时王府刚建成不久,晴明年龄不算大,但是资历最老,言卿便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交由她处理,晴明成为了王府名正言顺的大管家,几年过去,将王府上上下下安排妥当。
“柳先生,柳先生?”
柳先生赶紧回神,“您说。”
“这账面上有几处问题,我已经修改过了,麻烦您再对一下。”晴明看着他面上无波无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柳先生紧忙接过账本,点点头,他与她共事多年,知道她格外严谨,从不马虎,只见她画的那几处字迹隽秀,他细细看来确实有点问题。
“柳先生,您来王府多少年了?”晴明看着他,语调平常。
柳先生摸不准她的意思,实话实说,“已有三年。”
晴明抬了抬下巴,“三年时间不短了,我进宫第三年已经是宫中掌事,要我说,有些失误着实不该再犯。”
柳先生面容带了些尴尬,他今年五十有余,王府中谁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句“先生好”,他也颇有些倚老卖老,可是在晴明面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优越感。
柳先生的额头已经渗出巨大的汗珠,他不敢抬手擦拭,晴明却不为所动,“您也到了天命之年,若您不愿意做这王府的账房先生,也可以回家乡养老,后半生的费用大可不必担心。”
“不,老奴还能做,请晴明姑娘放心,以后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柳先生身体抖若筛糠,就差给她跪下了。
“我......”
“晴明!”
晴明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另一个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堵住了。
褚暻气喘吁吁,分明是跑过来的,晴明一见她,脸上迅速带了她都没察觉到的笑意,“阿景,你怎么来了?”
褚暻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柳先生,知道晴明这是又训人呢,她不忍心见着比她爸年龄都大的人在这像个小学生一般傻站着,便笑嘻嘻地圆场,“柳先生,我这找晴明姑娘有点事儿,要不您先去忙?”
晴明向他使了个眼色,柳先生欣喜若狂,神色感激地对着褚暻作揖,褚暻受不了这个,也作揖将他送出了门。
“你今儿倒是得空想起我了?”晴明给她倒了茶,唇边带笑。
“嗨,你这话说的,我天天都想着你呢!”褚暻赶紧抢过她手中的茶壶自己倒水。
晴明看着她格外殷勤的模样,问道,“什么事?”
褚暻倒水的手顿了顿,有一滴茶汤溅在她手上,她吃痛赶紧放下,晴明紧张地拉过她的手,“没事吧?”
说着又向外喊,“来人,把烫伤膏......”
“哎哎哎,不是啥大事,没这么矫情,我有东西要送你。”她把手抽出来,在衣袖中摸了半天,献宝似的拿出那支玉簪。
簪子通身是一种泛着碧色的白,在日光下更是有着夺目光辉,只是其中有丝丝的絮状,不够通透,成色并不好,可是晴明还是开心的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梨涡,周身的气质都变得柔软,不再是那个人见人怕的大管家。
“你喜欢吗?”褚暻看着她的笑,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你见过的好东西比我多得多,这根玉簪不值钱,我就是觉得造型很好看,想着就买下来送你。”
晴明知道,这是面前这个小侍卫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她紧紧攥着这根玉簪,眸中清辉如水,“谢谢,我很喜欢。”
两人又说了几句,晴明发觉褚暻神思飘忽,轻轻叹了口气,“阿景,我知道你有事来问我,不必藏着掖着。”
褚暻开口,“我想知道蓁蓁的事情。”
“蓁蓁?”晴明不明所以。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喜欢她?”
褚暻怔愣,她忘记自己在晴明眼中是一个小侍卫了,赶紧摇头,“不是,我想知道蓁蓁是怎么来到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