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缘从未这么心跳这么快过。
编导大赛决赛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
他低下头淡白色的金银花无辜地对着他。
好一会儿他轻轻发出一个气音：“哦。”
然后呢？
钟厉铎屏住呼吸等待发现没下文了。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愣着干什么不回家吗？”周缘像是忘了钟厉铎表白的事情。
钟厉铎不甘心道：“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周缘一愣：“说什么？我不是没有拒绝吗？”
但你也没有答应啊！
钟厉铎闷闷地开车，心里暗道失策了。
难怪周缘答应得那么果断。
不过听到“回家”两个字，钟厉铎眉间的沟壑立刻就舒展了。
“你欠我一个回礼”钟厉铎忽然说，“明年的今天你要还给我。”
周缘失笑：“好。”
玛莎拉蒂融入夜色，驶向既定的远方。
最近郑舒尧格外焦躁本来和章安商量好的合作被单方面放了鸽子，媒体短暂的发文又撤回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行为更是让他一时间恶评缠身。
当时他以为这几家知名媒体都会帮他发声于是发了一条质疑东家宏达影视让他坐冷板凳的微博还圈了官方不宣剧组，暗指娱乐圈潜规则。
本来这件事还有可能得到路人声援毕竟一个当红小生，居然被公司安排去拍一部小成本电视剧，这实在太不合理。
但事实却是宏达影视实力回怼扬言只是让郑舒尧考虑一下并没有强迫他参演官方不宣。
于是整件事情就成了他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路人缘惨淡的同时，也让他被全网众嘲。
宏达影视不准备捞他，那些入围银瓜奖的男演员背后的公司，悄无声息地开始营销。
一会儿发文说郑舒尧人品不好，合同期快到了就开始卖惨准备找新东家。一会儿又说他眼高于顶，经常打压其他演员。
搞得他一时声名狼藉。
但他毕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气和人脉允许他造作那么一两次。
可因为名誉受损，有一家奢侈品代言提出控诉，因为在合同里面有一条若合同存续期间，代言人有名誉问题的话，甲方有权终止代言。
“妈的，终止就终止！”郑舒尧气得把手机一摔，“以为老子稀罕啊，不就一个破笔记本公司吗，要求真他妈多！”
经纪人好言相劝：“尧哥，咱们现在是特殊情况，这个代言最好还是争取一下。”
郑舒尧翻了个白眼：“怎么，我是没戏拍了？”
经纪人挠了挠头发，都快把自己挠秃噜皮了：“想拍还是有的，但是质量都不好。我想我们最好等风波过去，过段时间再接。但要是这个代言终止了，咱们短期内接不到好的剧本和代言，曝光度就没法保证。”
郑舒尧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新人，也清楚曝光度对一个艺人的重要性。
思虑良久，他终于点头：“安排个时间，我和他们这方面的负责人谈谈。”
隔天，御膳阁。
郑舒尧和经纪人脸色难看地离开这里。
谈判的过程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不顺，对方负责人简直油盐不进，根本不看好他们跟宏达影视的这场争锋。
“现在该怎么办？”经纪人都快急死了，“当初咱接了周缘的戏就好了，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郑舒尧何尝不是这么想，名气越大就越爱惜羽毛，往往随便一点污迹都能带来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现在就处于风暴之中，糟糕的是公司这回不打算帮他，他成了孤立无援的独木舟。
就在这时，有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
“郑先生，你的近况可不算好啊。”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郑舒尧面色一变，怒道：“你是来挖苦我的？”
“不不不，你怎么这么想？”男人轻笑，“我是来给你机会，一个翻盘的机会。”
影视城。
周缘把自己画的分镜摆在桌面上，耐心地对游希说：“这一幕你要扮演的是一个因为偶像被污蔑，气得和对方理论的粉丝。平时你是一个温顺可爱的形象，但在遇到和偶像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你会变得极具攻击性。就像是一只猫，会为了自己的猫崽露出锋利的爪牙。”
游希点点头：“我再试试。”
周缘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杜骏？”
“啊？导演您怎么这么问？”游希面上染了一丝红晕。
“是我的表述有误，我是想问，你面对杜骏的时候，是不是找不到崇拜的感觉？”周缘失笑，“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游希吐了吐舌头：“是有一点，杜骏他演技很好，是实力很强的前辈，跟他演对手戏的时候我感觉压力很大。”
周缘问：“压力太大，所以找不到崇拜的感觉吗？”
“嗯。”
周缘摩挲下巴：“这样吧，你把他想象成你崇拜的人，你有崇拜的人吗？”
游希想起一张俊美张扬的脸庞，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把他当成他，每个人对崇拜的理解不同，表达也不一样。我希望你演戏的时候放开一点，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游艺，这样你在面对杜骏饰演的温诚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有崇拜的感觉。”周缘提点道。
游希多了几分信心：“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缘回到自己的座位，向摄像师和副导点了点头。
“官方不宣第五场第二十一镜，atin。”
周缘看着准备就位游希，眉宇间沁出几分鼓励。
这一场已经了许多次，游希这个新人也逐渐暴露出她的问题难以掌控角色变化的情绪。
无疑，她的性格和相貌都非常符合周缘对游艺这个角色的设定，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一眼就相中她。
但游艺不仅只是一个温暖的小天使，她在官方不宣中还有霸气侧漏的部分。
就譬如现在，她发现表演系的同学居然拿温诚洗白自己并蹭热度的时候，她终于控制不住发飙了。
“六年，整整六年温诚都没有出现在屏幕上了！我们这些崇拜他的人，只能靠着六年前的音乐和电影聊以慰藉。你凭什么，凭什么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搅了他的安宁？”游艺死死咬牙，眼中有泪光闪现。
她声音哽咽道：“你要炒作我不管，你要洗白打架的事情我也不在乎。但你为什么要扯上他，啊？他说过不会再踏入演艺圈，你为什么还要让他登上热搜，为什么！”
眼中打转着的泪水终于破堤而出，她积蓄良久的悲痛和愤慨也总算找到了发泄口。
猩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高傲的下巴不肯屈服地抬着。就像一只不知深浅，却誓死捍卫领地的母狮。
“ut！”周缘起身带头鼓掌，“不错，但下次要记得把情绪收回来。”
其他人也纷纷鼓掌，杜骏走上前，欣慰地怕了拍游希的肩膀：“不错，总算有点我的粉丝的样子了。”
佩琪用她雄壮的身躯挡住了周缘的目光，她噘着嘴道：“圆圆，你都没有为我鼓过掌，人家不依啦！”
周缘好笑道：“那我也给你鼓鼓掌？”
“太敷衍了！”佩琪两手叉腰，“不要鼓掌也行，给我一个爱的么么哒？”
周缘：“”
这一个两个都这么缺爱吗？
“周导，你看这个！”副导指着手机页面，“有人造谣咱们官方不宣背后有金主在捧，还有好多大转发了！”
周缘心里想着，确实是有金主在捧。
于是在副导忧心忡忡的注视下，他不厚道地微微一笑。
“周导？”副导懵了。
周缘赶紧把笑容收起来：“让我看看。”
官方不宣黑幕直接彪上了热搜第一，周缘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想过可能会上热搜，但没想到会是热搜第一。
郑舒尧有这么大能量？
他点开热搜，最顶上的是一条来自娱乐时报的微博，先是简述了一下官方不宣的获奖历史，提及了当时的抄袭风波，然后合理怀疑这是炒作手段，引发网友热议。
娱乐时报是最近几年娱乐圈最吸睛的大，粉丝数千万，在娱乐圈内的影响不经常会发布一些爆炸性娱乐新闻。
这回亲自下场来撕只能说明一点，想搞他的人来头不小。
佩琪的脑袋从一边挤了过来：“圆圆，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交给我，分分钟给你摆平了！”
“谢谢佩女士，不过不用了，他们上赶着给我们赚流量，我们何必往外推呢？”周缘斗志昂扬，“直接打死固然一劳永逸，但势均力敌的战争才让人印象深刻。”
佩琪：“你在说什么？”
周缘简单回答：“就是干不要怂。”
当晚，周缘登录官方不宣官博，发了一组定妆照。
虽然官方不宣还没拍摄完成，但这些宣传必然会用到的东西，前期都有所准备。
第一张是杜骏饰演温诚六年前风光无限时的剧照。男主杜骏高大俊朗，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眼睛里都是灿烂星河。
第二张是他颓靡的剧照，他的脊背微弯，头发乱蓬蓬的。曾经轮廓分明的脸庞爬满了胡茬，本该明亮夺目的黑瞳失去了光彩，死气沉沉的。
两者强烈的反差，不仅衬托出演员的演技，还从侧面传递给观众服装精良、化妆和道具用心的信息。
第三章是女主游希饰演游艺的剧照，她的脸型偏娃娃脸，穿上可爱的小粉裙，颇有几分青春无敌的味道。
紧接着是几张配角的剧照，就服饰和妆容而言，周缘自认没什么可挑剔的。
但就是这种情况下，还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今天可以不生气吗：男主没的说，杜骏老戏骨了，演的孤胆豪侠传我到现在还时不时翻出来看。可是女主是个啥？连个十八线艺人都不是吧？这又是哪个投资商砸钱挤进来的网红女表？
扒剧使我快乐：杜骏什么时候跳槽去宏达了？还有官方不宣是那部编导大赛夺冠的剧本吗，那个瓜吃到今天还叫人印象深刻。不过就算这样，这部剧的编剧兼导演怎么说也是个新人，新人就有资格让这么大个腕来演男主了？这要说没后台，我可不信！
网络喷子的威力周缘见识过，他们就擅长专往人心口扎针。
周缘好几次看到游希躲在影视城的角落里偷偷哭。
“游希，我们谈谈。”周缘拍了拍游希的肩膀。
游希赶紧抹掉泪水，胡乱点了点头。
周缘带她去附近的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
店里冷气很足，游希因为哭泣而淌出来的汗水尽数干涸。
“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周缘轻声问，“明明自己付出了努力，却得不到别人的理解，还要被他们谩骂，心里很难过？”
游希缓慢点头。
“这样的感觉我也有过，你应该知道，之前官方不宣经受的波折。当初我几乎被全网黑，他们都说我抄袭，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周缘想起自己遭受过的网络暴力，对游希如今的心情感同身受。
游希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问：“那您是怎么让自己走出来的？”
“说起来也是巧合，我遇到了一个更棘手的事情，让我几乎没有时间去考虑怎么应对网友们的误解。”周缘嘴角微扬，“当我后知后觉感受到不快乐的时候，又恰好有那么几个人，支持我信任我，陪我共渡难关。”
游希羡慕地看着他：“真好，我就没有。”
她还是表演系的学生，有几个玩得好的闺蜜远在学院，而且她们似乎对她接到这么好的剧本颇有微词。
周缘却笃定道：“不，你有。”
“啊？”
“我们都是你的同伴，整个剧组，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缘温声告诉她，“你无法左右别人的看法，但你可以用你的实力，让他们闭嘴。”
游希怔怔地看着周缘，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在表演系的导师们，只会教她们怎么演戏，然后应对拍戏时的突发事件。
只有周缘，会温柔地告诉她不要顾忌网络上的言论，专心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