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在痴儿身上是一种极其常见的行为,即使陈临再次侥幸‘活’过来之后,基于某些原因,他仍是保留着这种习惯,对此张巧巧等张府诸人也是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况且即便是他不发呆,张巧巧也不会允许他进入前厅用饭。甚至早在几年前,陈临的食宿范围就被限制在柴房之内,只有等每日府中下人们全都用过之后,才会将残羹似喂猪般装入木桶由下人给他送去。也正因如此,府中所有人才会对本该是张府男主人身份的陈临不屑一顾,甚至对他达到某种忽视、不入眼的程度。
又过了好一阵,两个丫鬟收拾完屋子后,离开小院,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小楼附近再次被夜色完全笼罩。
而就在此时,静静躲藏在花丛中的陈临,眼睛陡然睁开,似寒夜中一柄利剑,闪着幽幽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月光下,他先是慢条斯理的将衣服上沾染的草叶一点点清理干净,随即走到小楼台阶处,坐下来脱掉鞋子后将其别在腰间,又用细绳将袖口裤腿捆各处扎缠紧,这才起身来到门前。
推门进到张巧巧的房间。
刚打开,一股yin糜的气息混合着阵阵不知名的花香扑面而来。陈临皱了皱眉,强忍着胃部发出的警告信号,一边用手掩住口鼻,一边开始打量起张巧巧的闺房。
藏身张巧巧的小院是陈临早已谋划好的举动,但进入其中却还是第一次。
不打草惊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为张巧巧这个女人太过谨慎。
吃饭都是经过丫鬟们试吃之后才动筷,出门身边总要带着几名仆役,就连睡觉的闺房里,都有两个丫鬟陪着。
许是自身早有了害人的打算,张巧巧对待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充满了警惕。
不过陈临也从来没想过用那样粗鄙的方式解决掉张巧巧。
他不可能当一辈子傻子,如果不能利用近乎于巧合的方法解决掉张巧巧,等到他复原,一定会有人将张巧巧的死怀疑到他身上。
黑暗中,陈临打量着眼前屋子的摆设,正前方一张造型简雅的圆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其后面靠近山墙的位置挂着几幅字画,其下方的桌子旁一左一右支着两张低矮的小床,想来应该是两个丫鬟陪房所用的床榻。再往左看是一道屏风遮住了视线,隐约中依稀能看到张巧巧的绣床一角,整个房间看起来十分的素雅,与张巧巧本人的气质十分不符。
陈临绕过眼前屏风,在屋子里左右翻找了一阵,这才终于在绣床下找到他此行的目的——炭盆。
此时正值二月中旬,虽已进入春季,但天气尚未转暖,所以家家户户在夜晚睡觉的时候仍旧会选择烤火取暖,这些时日已经许州城中已有不少人家因碳气中毒传出噩耗。
不过张府是大户人家,张巧巧身为张府千金,又是府中唯一主事,所以不管是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都极为考究,自然不会如寻常百姓那般用烟碳取暖。
庆丰坊的兽碳,不仅将花鸟虫兽雕刻的栩栩如生,就连碳燃烧时的温度也比其他的高,而且无烟无尘,碳气极少,免去了每次烧炭后屋子里落满灰尘的烦恼,极其受富人们喜爱,而张巧巧,自然也是它家的忠实粉丝之一。
陈临看着脚下这一盆造型各异的兽碳,心中暗暗向庆丰坊道一声抱歉的同时,嘴角不经意间咧出一抹弧度,露出其间森森白牙。
将下午从花鸟店偷来的绿色刺球用刀子割出一道口子,陈临一边翻动着兽碳,一边将绿色刺球中的曼陀罗花种倒入炭盆,这些纯黑色的小颗粒跳动着落入兽碳间,与黑黑的碳渣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接着,陈临再次掏出装有曼陀罗花叶的布囊,将其尽数切成零星碎片后均匀的撒入炭盆,翻匀搅动。
做完了这一切后,陈临又反复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后,这才趴在地上用衣服将刚才触摸过的一切尽数擦拭一遍,而后倒退着走出闺房,重新关好房门。
回到柴房照理吃光下人们送来的剩饭后,等到夜深人静时,陈临轻手轻脚的走出柴房,避开府中仆役的巡视路线后,再次来到张巧巧所居住的小院。
头顶惨白的月光斜斜打在小楼上。陈临仰着头站在那静静地看了一会,嗤嗤笑了两声后,便走到唯一半开着的窗户旁,将其轻轻关上,而后迅速转身离去。
走到小院门口时再次回首,透过密闭的窗户,隐隐能看到屋内熊熊燃烧的一丝火光,如噬魂的魔兽,正在无声无息的撕咬着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