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明殿里很久没人说话。
陶然抬起头,半倚在床上的太妃面带愠色,一旁的宫人们噤若寒蝉,连陈夫人都不安的看着陶然。
“我朝以礼为尚,何时见过这样治病的法子?”太妃娘娘脸上的不喜已不再有分毫遮饰,“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家,本宫今日便不治你的罪了,你下去吧。”
陈夫人勉强笑着施礼便要带陶然走,陶然却没有动,她身子躬了下,“娘娘之前的病症只是要调养月信,而现在已经严重了。娘娘是守礼至节的典范,不只是宫里,乃至全国上下的女子也皆效仿娘娘。娘娘细想,娘娘贵为太妃,身边有无数太医可随时为您诊病,您尚为此病所折磨,天下女子大都生于寻常人家,她们没有随时可唤的太医,她们又该如何自处呢?娘娘尚在束于繁礼,那么她们会不会也在忍着病痛而不敢去医治呢?礼教为尚,也要有健康的身体可以依仗才是。”
陈夫人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她暗暗替陶然捏把汗,却不敢在太妃面前说话提醒。
长长的广袖伸了起来,那修长的手指搭住了宫人递上来的手臂,当朝萧太妃缓缓坐了起来。
陶然这才看清这位传说中的官家养母。
听陈夫人说萧太妃已经四十几岁,可是看着样貌也不过三十多岁。且眉眼细长,肤若凝脂,现在仍是风韵犹存,想必当年定是难得的美人。
“你敢议本宫的罪了?”坐起的太妃看向陶然。
陶然闻声跪了下来,“娘娘赎罪,妾不敢议娘娘的罪。妾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略懂医术,并不精深。妾浅见,娘娘被天下女子奉为楷模,所以妾所言还望娘娘三思。”
太妃沉默了许久,“你唤为何名?”
陶然始终没被叫起,自然不敢起身,她头俯着,“妾名唤白陶然。”
“白陶然……”太妃的语气平平,叫人想不到在下一瞬间她的声音一提,“你好大的胆子!”
虽是发着怒,声音依然不似旁人气极败坏的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过是一介未出阁的女子,口口声声说的是什么?你的礼仪廉耻在何处?你将本宫捧说,明为本宫是全天下女子的楷模,不过是想将你的诊治方法标榜出来,叫你显得标新立异。为名为利为己,却偏偏不为你父母家族的脸面着想。你不想嫁人了,还要想想族中姐妹才是。你有句话说得不错,你医术并不精深,所以你才胆大妄为。若不是因卫国公夫人举荐你,今日本宫便处治了你!退下吧!”
陈夫人越听越心惊,待听到最后才悄悄出口气,她急忙磕头退出来。
谁也没想到,陶然在磕过头之后,起身看向太妃:“娘娘的病不能托了,若娘娘这几日更为难受,叫人去卫国公府唤我就是。”
胆大如此,宫中还是第一次见。
萧太妃气极,斥了声“出去”。
陶然这才随陈夫人离开慈明殿。
出了慈明殿,一直到了宫门上马车后,陈夫人才敢说陶然。
“你这孩子,平日在看着稳稳当当的,怎么到了太妃面前便不知轻重了?明明你已知太妃动了怒,为何还要说?她若是真治你的罪,你叫干娘如何是好呢?”
说着,陈夫人也不由得自责起来,“也怪我当初没将太妃的事再多给你讲些。这些年来,太妃最是恪守规矩,外男皆不见,连宴请亲王她都不曾露面,整日里吃斋,信持道门天尊,所以她现在的病最不愿向太医院提出。如今你叫她熏治,她岂不是认为你行为不端了?”
陈夫人又叹口气,“你为医者父母心,你的用意自然是为她好,只是她未必会这样想。”陈夫人拍了拍一直沉默的陶然的手,不免安慰起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此后进宫去年看你姑母,只管躲着太妃娘娘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