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校长这些日子相当不好过。
其实这次六校联考前盛华已经隐隐地接受过其他五个学校的旁侧敲击。
那次会议开到后半部分学校们已经在讨论是否要将盛华排除在六校联考之外,把六校联考变更为五校联考。
毕竟六校只是一个说法,联考才是它的本质。
这场考试实际上是全省最顶尖的六个学校联手起来共同对学生的一次摸底检测同时也是学校力量的隐隐比拼。
而盛华已经连续十多年垫底了。
当初盛华刚刚加入六校联考时,还可以称之为各个学校中的老大哥。
二十年前的盛华无论是学校建设,师资力量还是校风的扶持都相当到位,都远远超过各个公立。在盛华实验室里的某些仪器,其他学校的老师甚至可能听都没听过。
可现在其他学校与盛华的上下位置,已经完全掉了个个儿。
六校联考已经不需要盛华了反而是盛华需要六校联考。
这次六个学校都派了老师出题盛华只有两个英语老师得到了这个名额。
而这两个英语老师也没有资格出作文和改错这种分数比例大,在卷子位置里非常重要的题目。
他们一个人出了一道听力题,另一个人出了一道阅读。
盛华对这次联考的贡献,也就仅此而已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盛华止步不前,不进反退,如今已经几乎退出整个省的高中核心圈。
之前盛华校长对这次考试的成绩急得跳脚直到云飞镜成绩出来了他才乐得眉开眼笑心想今年的位置肯定是保住了,至少不会被移出六校联考。
结果他高兴早了。
云飞镜好死不死地跟校董的儿子打了一架,然后校董的秘书就亲自过来,把这个全校第一,也是联考第一的小姑娘给转走了!
就在今天上午的会议上,盛华校长刚刚被别人话里有话地挤兑了一番。
听那几个校长的意思,盛华被移出六校名单已经是迟早的事了。
盛华校长出言反驳,说我们教出了联考第一的孩子。
可这话他自己听着,都很没底气。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遭到别人的嘲笑是啊,你们校出了联考第一。可是人家现在还在你们那儿吗?还稀罕在你们那儿吗?
盛华校长气得嘴角长了一个大燎泡。然而等他回到学校后,教导主任又愁眉苦脸地和他通报了一个坏消息。
他们不但高一的那个全校第一云飞镜没有保住,而且连全校第二的罗泓都要转学跑了。
全校第二的舅舅实在硬气,还有点教育局的关系。他今天在学校待了大半个上午,一切官腔、太极还有警告全都对他不好用。
所以全校第二在盛华的这部分手续已经办下来了。
盛华校长:“”
他勉强定了定神,问教导主任第二名是要转到哪个学校去。
教导主任的脸色更苦了:“一中。”
盛华校长:“”
所以一中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往那儿跑。
盛华不是明明也不差吗?这都是为什么啊?!
还不等校长把这摊烂事解决好,华秘书就又上门了。
这可是贵客,需要校长好好接待。
然而贵客来者不善,他是带着调令来的。
华秘书显然已经听说盛华马上要掉出“六校”的传言,这次是来对校长问罪的。
这位华秘书是个能干的人,他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直把校长问得冷汗津津,靠在沙发上的小半个屁股简直如坐针毡。
等这一通训斥到了终了,华秘书才把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中年男子引见给校长。
因为校长把盛华管理得太不像话,所以他该挨骂。不过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华秘书考虑到校长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特意带了这人来做副校长,给校长搭把手。
这话倒是说得很好听、很动人、很冠冕堂皇。
然而落在盛华校长的耳朵里,简直不亚于听了一通催命的丧钟。
周董显然已经对他非常不满意了,这才突然派下来个空降。
这个空降哪里是来做副校长的,他是要架空自己,然后伺机接过自己的班啊!
盛华校长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华秘书灼灼的视线下,相当违心地和那个空降握了握手。
那一刻,他满是汗湿的手指与对方干燥的手心相碰,一者衰老惶恐,而一者正值壮年,自信又有力。
这样的对比让盛华校长恍然生出一种错觉。
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的人生,也快要这么过去了。
他以后的人生路,只会越走越往下,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
大概是关注到了云飞镜不太爱吃东西,从那天起,王启航老师就动不动给她开点小灶。
真小灶。
没有习题没有卷子,全都是吃的。
王启航老师是那种平时乐呵呵,笑眯眯,看起来像个发面馒头,非常好说话的老师,不过同学们一直都不敢惹他。
他这个人也确实很好说话。
比如自习课和他申请一节体育,他大手一挥,准了有同学提议能不能和隔壁三中李老师来一场“模拟联考”,他也点点头,同意了。
包括班级里小女生都爱美,有时候头上带个花发卡,或者手上会带一串手链似的小手表。
这其实是校规不允许的事,但王启航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有值周生突然进来查进来抓,他还会帮班级同学打打圆场。
而且王老师还护短。有时候一班和外班起了冲突,他过去调和,三言两语让别人点点头,心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我们班做错了事。
但回过神来一想不对啊,问题的主要原因难道不是在一班身上吗?
然而那时候一班同学早跟着老师跑了。
王启航要教训一班同学,从来没有当着外人面的。
即使自己班学生太调皮被别的老师抓了送上门,王老师也只是笑呵呵地应和几句,先把对面老师送走。
至于那些批评的话,还有令人畏惧的疾风骤雨,他一直都先是关上班门,然后再在班级内部慢慢的解决。
正因为王老师护短,对女生也好,所以一班同学也知道,几个王老师特别喜欢的学生,以及班级里非常稀少的女生,在他那里是有特殊待遇的。
比如同样和老师开一个玩笑,女生说了王启航大概就笑笑,但是男生要是这么说,他就会踢他们屁股。
把男生踹的直“哎哟”时,王启航弥勒佛一样的脸上还照样是乐呵呵的。
再比如说,如果找女生去办公室谈话,最后为了缓和气氛,王启航是会给女生发零食的。
只是从王老师这里流出的零食
这几天每天都会被王启航叫去办公室开小灶的云飞镜忍不住留下一滴冷汗。
她觉得自己对此非常有发言权。
王老师自己是个敦实的人,给女孩子的零食也非常实在,特别的有古早的“乡亲”气。
这些天,除了那包冷吃兔之外,云飞镜从他那里陆续获得了一个烤红薯、一袋燕麦片、一个手撕面包,还有一袋俄罗斯红肠。
王启航老师的每种“零食”,在云飞镜这里都能算干粮。
可能王启航老师觉得这些东西只是夜宵,不过让云飞镜来说,这已经可以当她一顿午饭了。
托王老师关照的福,每天云飞镜在宿舍都有东西分给大家吃。这让她在宿舍里的关系好了不少。
这天云飞镜又被王启航塞了两个粽子,然后王启航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不用对这点吃的放在心上。
“你们师母包的,她手艺好。”王启航笑了笑,“你回去后拿个盆,接上水放在里面泡着,镇冰了再吃,非常凉快。”
云飞镜捧着那两个粽子走出了王启航的办公室,带着一脸的哭笑不得。
她在走廊里刚刚走了几步,就正好又遇到一位老师,被对方直接叫住。
“云飞镜?”女老师温温柔柔地朝她一笑,“你帮老师拿份卷子到教室去。”
她是一班和二班的语文老师,姓景,为人优雅,温柔,知性,基本是整个高一年级的大众女神。
一般来说做老师的人,很难有她这么好的脾气。
毕竟学生都淘气,一句话说一遍不听,说两遍不听,只有和他们喊了,他们才一缩脖子,开始照老师的话办事。
不过对这位语文老师,大家都是打心眼里地喜欢,因此很少不听她的话。
据说无论一年四季,这位景老师永远都穿裙子,眉眼和画一样精致。
按照云飞镜听到的同学们私底下八卦,她已经连续五年蝉联一中最美老师的名号。
云飞镜意识到她叫自己,急忙跟着她往办公室里走。
景老师含笑的眼神在云飞镜手上停留了一瞬间,云飞镜才意识到自己还捧着那两个粽子。
“王老师给你发的?”
云飞镜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老王这人啊”景老师笑着说,“我们语文组的也收到了。王老师家里夫人手艺特别好,每次过节我们都有口福。”
她温柔地把云飞镜叫道自己办公桌前:“老王这个人就是粗心,粽子黏糊糊的,怎么能让你直接用手捧回去。你等老师给你找个小袋子。”
一边说着,景老师就真的给云飞镜找了个小袋子。
那是个质感很硬挺的塑料袋,很结实,上面印着好看的粉红条纹,正好够装下那两枚粽子。
她主动帮云飞镜把粽子装进袋子里,一直声音柔柔地和云飞镜说着话。
“老王家里有个丫头,也是快上小学的年纪了。那是个猴丫头,可淘气了。你们王老师天天见着自己闺女都愁,所以就特别喜欢你们这些安静的小姑娘。”
仿佛不经意地替同事解释了一下,景老师又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两枚单独包装的饼干,把小饼干推给云飞镜。
她冲云飞镜俏皮地眨了眨眼:“帮帮老师把卷子拿回班级呀,老师一会儿上课要用。”
云飞镜为美色所迷,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班级同学之间都悄悄流传着一个消息,那就是“景老师那样的女人,才算是真正的女人”,但云飞镜看着她时,却很少觉得她是个富有魅力的女性。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云飞镜看着她,都会觉得她有点像自己的妈妈。
无论神情、举止、还是眉目间的一丝丝优雅和从容
当然,这样的联想,云飞镜从来都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就算了,绝对不会说出来。
毕竟人家景老师还没结婚,突然让她白捡个这么大的便宜女儿,也实在太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