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楼呼吸一窒,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声低低的痛呼,听起来像是惊慌之下咬了舌头。
果不其然,他再开口时,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含糊。
“妈妈的骨灰盒?”
云飞镜有点诧异:“周先生没有告诉你吗?妈妈已经离开四年了。”
“有的,他,他和我提过。”周海楼慌乱地应了一声,“我会去的,我一定会到,绝不会缺席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期冀已久的事情,周海楼的语气一下轻了很多:“你打电话过来,是原谅我了吗?”
“坦白地说,并没有。所以还是希望以后能像陌生人。”
云飞镜冷淡地给出了回复:“但在周六那天,在妈妈面前,我们还是和睦一点。”
周海楼满口答应。
消息既然通知到了,云飞镜就像挂断电话。没想到周海楼好像早有预感,匆匆叫停了云飞镜。
“等等!”他提高了声音,随即又感觉自己这一次音调太大,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连语气都弱了下去。
“那个妈妈的事,你要我告诉爸爸吗?”
云飞镜淡淡地说:“我不会通知周先生的,你是否选择告知他,是你自己的事。”
但云家墓园恐怕不会欢迎周靖,甚至可能都不会允许他上山。
云笙大舅在和云飞镜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透露出了不想让周靖到场的意思。
周靖要是到场也可以,公共墓地人人能去,他能赶上云婉的骨灰盒从坟里迁出来。
但是等云婉的骨灰迁往云家墓园的时候,周靖就别想上去一步。
云婉今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她不幸把终身许给了周靖。
如果不是周靖,她或许如今还是个温柔天真的少妇,亦或者婚姻不顺利,离婚以后单身一人,做全球旅行,但总该是快快乐乐的。
至少她不会受周靖的牵连,至少她还可以活着。
如今即使一切归于尘土,云笙也决不允许周靖和他的妹妹再有半分纠缠。
周海楼在手机另一头支吾了半天,游移不定,难拿主意。
从那个行为矫正学校出来后,他干脆就没有再回周家,而是在外面找了房子住。
周靖曾经上门来看过他一次,只是被他赶跑了。后来华秘书又过来一趟,还给他请了靠谱的钟点工。
他现在心里梗着一根刺,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父亲了。但是迁坟这件事又事关重大,他实在拿不准要不要和周靖说。
云飞镜不耐烦听他发出无意义的词汇,率先把电话挂断了。
听着手机另一头传来的无意义忙音,周海楼张了张嘴,神色里终于染上了深深的黯然。
周六那天,云飞镜起了个大早。
迁移骨灰盒的事不能在中午办,都是要趁着早晨或者下午。有个说法就是午时的日头最毒,会把人的魂灵给晒散。
她早早就准备好,和外婆、两个舅舅舅母,以及周海楼一起出发。
周海楼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讨嫌,没有提前一天晚上过来,而是选择早晨来云家和他们会合。
他是自己订了车来的,没让华秘书给他派车。
照这么看来,云婉迁坟的事,他也没告诉周靖知道。
一行人沉默地坐上了前后几辆黑色轿车。云外婆和两个舅妈乘一辆车,云笙云笛两兄弟则成乘一辆。
云飞镜正要钻进大舅二舅的车里,把最后一辆车留给周海楼,却被周海楼轻轻叫了一声。
周海楼硬着头皮说:“我们一起坐最后一辆车吧。”
察觉到云飞镜张开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周海楼不由得露出了恳求的神色。
“你说过的,至少今天,我们和睦一点,都不让妈妈难过。”
“”
云飞镜把头往相反的方向转开,默不作声地坐进了最后一辆轿车的后排。
周海楼松了一口气,赶紧也紧跟着坐上后排。
他上下看了看云飞镜,强笑着找了个话题:“你今天戴的这个玉真特别。”
云飞镜今天穿了一身黑裙子,那块裹了金箍,颜色黯淡的玉佩,虽然换了一条黑色的棉绳,但依然和她今天的打扮非常不搭调。
自从知道这是周靖给云婉的定情信物后,云飞镜就已经很久不带这块玉了。
只是今天要去见妈妈,所以又把它找了出来。
如今听到周海楼这么说,她无声地看着周海楼,目光冷淡漠然,看得周海楼后背一阵发毛。
“怎、怎么了?”他勉强问道。
既然他问起来了,那云飞镜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是被宋娇娇打碎的那块玉。”云飞镜冷冷地说。
周海楼咽了口唾沫,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说:“对不起啊”
“也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遗物。”
说完这句话,云飞镜就闭上眼睛,再也不看周海楼一眼了。
只留下他呆呆地僵在原处,脸色苍白,回想起了那一天疯狂上去踢打自己的云飞镜。
她那时表情扭曲,状若疯狂,像是刚刚被人剥夺了最珍贵的东西。
不,对那时的云飞镜来说,那就应该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我都我都做了什么啊
我容忍宋娇娇做了什么啊
周海楼痛苦地闭上眼睛,泄气一般地靠在轿车皮质的椅背上。这一路他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像,再也没有试图和云飞镜搭话。
他实在是没有这个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