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四年春,朝鲜滴雨未降,等到了初夏的时候地面龟裂,俨然就是要遇到饥荒。
正是小冰河时期,全球气温骤降,除了日本这种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国家,整个大陆的农耕民族普遍陷入了干旱饥荒的困境。
当然伴随着农耕民族的干旱,游牧民族面对的是更加难以接受的雪灾,无数游牧部落为了生存南侵。
边关告急而又没有军饷军粮,加派粮饷又会造成饥民反叛。这可谓是整个东亚最为悲情的命运。
到了五月,因为高粱歉收,酒坊已经不再酿酒,李刚想要用酿酒的粮食待价而沽,赚一个倒手价。当然因为获利丰厚,虎骨酒还在销售。
趁着这个当儿,李刚让伙计们收拾收拾烧锅。
这一日,艳阳高照,却见官道上来了一个带方巾的明国人,这人看见高高挂起的“孙思邈千金虎骨酒”的招牌,一个激灵跳下驴子,兴冲冲地就冲进了酒坊。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李刚!我是孙郎中。”
咕嘟嘟喝了三大碗水,这孙郎中缓过魂来,吃了一颗药丸子,气呼呼地说。
“那郝大红,蛮不讲理!”
因为握有独门配方,虎骨酒的利润分成孙郎中能拿走大半,天长日久,这也招了刘学文的不满,暗示郝大红盗取秘方。
“好在,药方不全,还有六位药上面没写,拿那个药方配出来的虎骨酒效力减半。喝多了还要上火;这都是祖宗为了不让秘方害咱子孙的高着。”
孙郎中是一个中年文士,但此刻灰头土脸。
“我给你送药材的事情,也被他们发现了,那刘学文非要说李世勋,你叔叔指使的我,现在你叔叔已经退股了,带着老婆去釜山了。是刘大帅吩咐的。”
“那怎么分的利润?”
“五五分,但你叔父只分了三百两银子利润,别的都给人家做账抹去了。”
“怪不得叔叔这阵儿没给我消息。”
“那刘学文,真不是东西!当年他杀良冒功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就不怕损阴德吗?”
“还有这事?”
“可不?偏偏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瞎双眼,倒是他又升官了,听说他现在每个月都往大帅那送银子,回大明的时候就要提拔他当都督佥事。那劝他和李如松不要杀良冒功割死人头的袁大人倒是混了个不大的官儿致仕了。你不认识袁大人吧?就是袁了凡,大人写了本了凡四训,在军中人人诵读,是讲积德行善的好书。”
李刚心想,你要是知道四十年后的人世间是多么的癫狂,而袁了凡一家平平安安的躲了过去,你就不会说这么不靠谱的话了。什么叫官儿不大,官再大的都家破人亡了,皇上都死了,就那棵歪脖子树,煤山后面的。
高粱本来就已经歉收了,等到了六月下旬,只下了两三场细雨,种地只能靠人力从河里提水灌溉,这点灌溉量,莫说是缴纳税粮了,根本都不足以喂饱自己。
一个月前还没人卖儿卖女,这会儿,已经有卖孩子的了。
“两班尼,看看我的孩子吧!”
朝鲜北方本来就不是太重要的产粮区,一遇荒年一定会发生饥馑。一到这个时候,南方来的人贩子就要来收买漂亮女孩儿,和身强体壮的男孩。
“你这孩子太丑了,三十斤高粱,二十斤谷糠,不能再多了!”
酒坊的伙计们已经不发工资只发口粮了,但有几个老光棍竟然靠着有口饭吃这个便利娶上了漂亮老婆。
好在平壤大营的粮食还能保障,为了维持天朝上国的体面,从国内一船船的往平壤运粮。
“库房里还有四千斤高粱米,两千斤麦子,一千斤大米,一百斤豌豆面”。
“银子还有三百两,钱八千;酒三十坛。”
孙郎中现在还兼任着酒坊的会计,这个大夫算盘打得精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