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跟上去看看!”
“太好了,玩去喽!”
“不用上课啦!”
大家兴奋地叽叽喳喳地一窝蜂冲了出去,追随两位少傅的脚步而去。
待到婵羽一干人等追到习武校场的时候,杜栩先生和詹姆舅舅已经用练习的木剑打了起来。
杜栩先生左手持剑,右手依然举着那本大部头的书与詹姆舅舅交手。詹姆舅舅右手持剑,攻势凌厉,招招都攻向杜栩先生的手腕或手臂,杜栩先生表情松弛,步如游龙,闪身滑步腾挪间便轻巧地避过詹姆舅舅暴风雨般的攻击。
杜栩先生摇头晃脑,洋洋自得,阳光下露出一排白牙的笑容在婵羽看来更像是在向詹姆舅舅挑衅。
男孩子们被越骑校尉拉到一边对准靶子练习射箭,却各个心不在焉,眼神直往斗志正酣的两人身上瞟。婵羽和瑚琏靠在校场的围栏上,一边吃着用井水浸过的南境甜瓜,一边目不转睛地观看这一场精彩纷呈的东西剑术较量。蜜糖一样的汁水流在脸颊和手心,不多一会儿就黏糊糊的。
杜栩先生以书做盾,有效地削弱了詹姆舅舅的攻势,看来这本书对后者真的很重要。詹姆舅舅好胜心强,长于进攻,耽于心有挂碍;而杜栩先生工于心计,防守滴水不漏,体力绵长持久,还不住地打趣詹姆舅舅,他每多说一句,詹姆舅舅的攻势都会变得更加猛烈。
婵羽用胳膊肘碰碰一旁的瑚琏:“瑚琏姐姐,如果让你必须选一个人嫁给他的话,詹姆舅舅和杜栩先生你喜欢哪一个?”
瑚琏想了想道:“我都不喜欢。”
婵羽把瓜皮丢到一边,立刻有宫人收走并递来湿帕子给她擦手,当她把帕子递回去的时候,忽然纸像雪片般地漫天飞舞,待婵羽意识到那正是詹姆舅舅爱若珍宝的那本书时,打斗中的两人已经抛弃了练习用的木剑,转而换上了真家伙。
杜栩先生依然使左手,持一柄青铜剑,舞动起来隐隐有沉吟之声;詹姆舅舅则持一把宽大的重剑,剑身泛着冷冽的蓝光,剑柄则雕刻着一只狮鹫,据说在西境,狮鹫是勇敢的象征。
前者矫健而身手敏捷,后者强壮而动作迅速,一时竟不分伯仲。
左上、右下,剑器在他们的手中仿佛活物;詹姆舅舅跨步上前,杜栩先生向后跳开,转身回砍;侧击、直劈,一个不断攻击,一个亦步亦趋;生机勃勃,火花四溅,仿佛战斗是他们相逢的宿命使然。
两把剑亲吻、分开、亲吻、分开,越靠越近,一个攻击如暴风骤雨,一个防守密不透风,男孩子们停止射箭练习,越骑校尉的目光也投向这一对战士,当啷,当啷的声音不断,时间在交手中流逝。
杜栩先生将詹姆舅舅的吸引力和攻势都用在对付自己左手的青铜长剑上,而右手却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他灵敏的手指剥去匕首刀鞘,迅捷地把匕首尖抵在了詹姆舅舅的咽喉处;而詹姆舅舅也丝毫不落下风,无情地打落了杜栩先生左手握着的长剑,剑锋划破了后者的袍袖和皮肤,细而密的小血珠立刻冒出来。
“想不到吧?我不仅可以双手执笔,还能双手拿剑。”杜栩先生挑了挑眉毛。
詹姆舅舅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向下一扫,杜栩先生发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可不得了了,他立刻像个孩子似的跳起来,三分假疼痛,七分真造作,看的婵羽不禁笑出了声。
“哎哟!我就见不得这个!温纳特你至于吗,为一本书你就痛下杀手!”
杜栩先生假装头晕,步履踉跄地向着婵羽和瑚琏走过来,早有宫人拿来了纱布、清水和止血的药粉,瑚琏熟练地为杜栩清洗血污,伤口并不深,只是长长的一道浅浅划破皮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瑚琏洒上药粉,杜栩(假装)疼的“嘶嘶”叫唤,瑚琏替他包扎手臂,杜栩则兀自呻吟不休。
詹姆舅舅全程都没有向这边看来一眼,只是躬着身子在校场捡拾那些被打散的书页,瑚琏替杜栩处理好伤口以后,扭身就加入了詹姆舅舅,阳光下躬身捡拾的窈窕身姿被拉成长长的影子,但捡回来的书页还不及十之三四。
“两位先生好剑法,能不能教教我们?”
“教教我们!”
“教教我们吧!”
男孩子们围上来,目光中全是兴奋。
“去把我的书页都捡回来,捡一页我便教一招。”詹姆舅舅走过来命令道。
男孩子们“嗡”地散开去找寻遗漏的书页,瑚琏欲言又止,她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又指了指詹姆舅舅的。詹姆舅舅用手摸了摸她指的部位,原来刚才杜栩锋利的匕首亦轻轻划破了了他脖子上的皮肤,见手指染上了血迹,方才几不可见地微一点头,默许瑚琏为她处理伤口。
冷不防一支箭射来,正飞向瑚琏和詹姆舅舅的方向,詹姆舅舅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瑚琏,但箭矢已经太近来不及躲开,正此时,杜栩先生冲上来拦在詹姆舅舅的身前,将他扑往侧后方,两个人共同跌倒,箭矢擦着杜栩先生的肩头飞过,落在地上。
婵羽和瑚琏被这突然的冷箭吓得呆立在旁,詹姆舅舅推开扑在他身上的杜栩先生,撕开后者的衣服查看伤口,见伤口血液鲜红,确定没有毒以后才站起身来。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地询问瑚琏。
瑚琏摇摇头。
“这箭是谁射的!很危险不知道吗?”杜栩先生换上了罕见的严厉语气。
“杜少傅,”越骑校尉仔细检查了箭后说,“这不是孩子们射的箭。用来练习的箭都是蜡做的箭头,就怕受伤。但这支箭,是精钢打造的箭头,还带倒钩,射中以后,拔出来还要连带伤口几倍的皮肉……有刺客!”
越骑校尉去找禁卫搜查刺客不提。
杜栩先生的伤口将衣服染红一大片血迹,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他额头上都是冷汗,瑚琏已经处理不了这样的伤口,而太医正在赶来的路上。
“温纳特先生,书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了,我向你道歉。”杜栩先生的语气诚恳。
“以后单数日我上课,双数日你上。我不想再看见你。”
留下这一句话,詹姆舅舅转身迈着大步离开,婵羽注意到杜栩先生的表情充满落寞。
晚上睡觉的时候,婵羽仰卧,低声问躺在自己身边的瑚琏:“詹姆舅舅不会永远都不原谅杜栩先生了吧?”
“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的。”瑚琏脱鞋上床,“你让我来跟你睡,皇后知道怎么办?”
“你不说我不说,母后就不会知道,”婵羽翻个身,与瑚琏面对面:“以后你都跟我睡吧,就像今天一样。”
瑚琏从被子里伸出手挽住婵羽的手,两个女孩在笑容中安睡。
婵羽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身下一片濡湿,伸手去摸,却摸到一手的血。天微微亮,她看见有一只花斑猫死在床上,躺在自己和瑚琏中间,表情狰狞,尸体冰凉,逐渐发硬,猫身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半片床单,有的地方已经发黑。
那是瑚琏的猫,婵羽和瑚琏经常逗它玩。
婵羽尖叫出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