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伺候完柳秀妍从屋里走出,正打算去前头厨房里瞧瞧,谁料,这人还未走出院门,便被一个小丫头撞了一把!
好在她身材敦厚,小丫头人小没什么重量,这一撞,反倒是让小丫头自个儿跌倒在了地上,摔得也是不轻。
小丫头身上疼的厉害,抬头又见自己撞得是最爱在院里管教她们的钱嬷嬷,吓得面色惨白,一时之间顾不上其他,连忙跪倒认错:“嬷嬷,奴婢错了!”
钱氏认出这个小丫头是院里负责洒扫的玉儿,顿时没好气道:“急急躁躁,赶着去投胎啊,若是撞到了主子,合该拉出去打死才是!”
玉儿被这么一恐吓,吓得整个人都俯到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给我边上跪着去,正好小姐让我这几日好好整顿规矩,你自个儿就巴巴撞了上来!”钱氏显然是想要杀鸡儆猴。
玉儿也不傻,自然听出了意思,钱氏让她跪着,也不知打算让她何时起来,如今天气寒冻,她这在院里一跪,指不定就得把膝盖给跪坏了,连忙哭着求饶:“钱嬷嬷,都是奴婢的错,您饶过奴婢这一遭吧,奴婢知错了!”
穗儿从屋子里走出的时候,恰好瞧见了眼前这一幕。
玉儿与她是一个屋子里的姐妹,她自是不忍玉儿遭这个罪,可她也是有些犹豫,唯恐自己上去也撞到钱嬷嬷的枪口上。她现下只等着小姐出嫁便打算赎身出府,本就是多一事不若少一事,她还没有良善到为了他人,牵连自己的地步。
可是,瞧着玉儿被钱氏踢倒在地上的样子,穗儿心底里到底有些不落忍。
她想了想,转头进了屋子,取了一方抹额出来。
这抹额,是她用私房钱,买了料子针线给自己的娘亲做的。她娘身子不好,头上容易受风,她利用日常闲时,做了好些时日方才做好,原本打算等出府一起带出去,才没让家里人捎回去,没想到最后竟是便宜钱氏了。
穗儿有些心疼,但面上却是扬起了笑脸,小跑到了钱氏身边,故作惊喜道:“嬷嬷您在这儿呢,奴婢原还想着您这般忙碌,该是去哪里寻您呢?”
钱氏面上仍是带着愠色,心中还打量着是哪个小丫头不知分寸,敢在这个时候撞上来。不过转头见到是穗儿的时候,面色倒是稍霁了些:“寻我做什么,该不会是给这小丫头求情吧?”
穗儿平日里在府里给钱氏的印象不错,尤其能做得一手的好绣活,虽比不得绣房娘子,但做些小物件却是十分顶用。而钱氏也常让穗儿给自个儿家中做些东西使用,穗儿任劳任怨,也从未抱怨过。不过,便是穗儿在钱氏这头再是顶用,今日钱氏也没打算给她这个面子。
穗儿自是从钱氏脸上看出了这个意思,她心中打鼓,可既然已经打算求情了,她这会儿便不可能退却。
她心底里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挤出的笑容讨好而喜气:“奴婢哪敢,是听闻不久前嬷嬷家中儿媳妇生了孩子,想尽尽心意。”
说着,她便是拿出了准备好的那方抹额递到钱氏跟前,又是道:“奴婢听闻坐月子的妇人最是受不得风,也想尽尽自己的心意,所以做了这方抹额,嬷嬷瞧着可是喜欢?”
钱氏将信将疑接过,又瞧见穗儿递上的这方抹额,虽用材比不得主子日常所用的好料子,但对于她们而言,也是不错的了,尤其是上头的绣活,鲜亮精致,瞧着竟是不比绣房里做出的差,只怕也不是一两日功夫可以做出来的。
钱氏惯来是个爱贪小便宜的,穗儿送上这物,自算得上是大礼,心中顿时高兴坏了。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穗儿,瞧见穗儿不急不躁,面上笑容可爱,好感更甚:“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了,瞧着这绣活,做了不少时日吧!”
“嬷嬷喜欢便好。奴婢还怕嬷嬷见惯了好东西,瞧不上奴婢这点子手艺呢!”
穗儿闻言,并不得意,仍是捧着钱氏。
钱氏听得心头舒坦,点了点穗儿额头,语气里带着喜爱:“喜欢,自是喜欢的紧。你这小丫头手艺倒是不差,更是难得这份心,就是年岁上差了些,否则我定然让小姐带你一道儿去晋国公府里。”
穗儿闻言,心头跳动了几下,倒是第一次感谢自己长得显小。
她年岁上其实也不算小了,明年便可及笄,只是因着儿时受苦,总是吃不饱,身体跟不上才比旁人更显小些。这次府里选好的陪嫁丫鬟,多是年龄相当,长相出众,穗儿既非这院里的大丫鬟,又不符合后者,如此才被删选下来。
不过,她家小姐这选丫鬟的标准,底下人倒是有不少人偷偷议论过。选择年龄相当的丫鬟,这个倒也没什么,毕竟年龄小的,用着不趁手可要求容貌出众便是连柳夫人,都对自己女儿的做法有所置喙。
谁都知晓陪嫁丫鬟有可能成为姑爷的房里人,一般大家小姐出嫁时,身边留一两个容貌出众的侍女带去,也会存着给自己丈夫留用的意思,毕竟想着姑爷不纳妾可能性太低了,用其它人,倒不若用自己能掌控的人。
但妻子再贤惠,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说到底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家小姐倒好,带去的丫鬟,个个都是长相出众之人,瞧着好似打算一股脑儿全塞给自己丈夫留作房里人去。实在是这行径太过于明显,便是连玉儿那个小丫头私底下都议论过几回,还遗憾自个儿年岁太不能一道儿陪嫁过去。
穗儿心思流转,抬头看向了正一脸稀罕摸着抹额的钱氏,轻声笑道:“是奴婢没有这个福分,多谢钱嬷嬷对奴婢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