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睡梦中的陆承礼被夜枭蒙住眼口,秘密带进了宫。
兴许笃定了周和以必死的结局周修远认定长安一个人翻不出花样。翠平宫近来的守卫松懈下来暗中盯着长安主仆的人被撤走了一半。以至于陆承礼大喇喇地被带进宫,都不曾惊动禁卫分毫。
陆承礼一身单薄的亵衣立在门前摘到眼罩便被推了一把踉跄地进了屋。
屋中灯火通明冰凉的莲香一丝一缕仿佛细线一般袭上了鼻尖。陆承礼稍稍站稳恼火地抬头看向书案后头不期然对上了长安布满血丝的眼睛。半夜未眠的长安漠然地跪坐在软垫上墨发如流水一般披头身后。血红的亵衣空荡荡的,形销骨立。
陆承礼愣了一下略带怒意的双眸瞬间就红了。
“怎,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
陆承礼身上只着单薄的亵衣翠平宫内殿烧了地龙也不算冷。他上前两步,忽然又忆起两人如今身份有别,便在长安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长安你,怎么?”才两个月不到而已怎地就
翕了翕嘴陆承礼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长安会变成这样,他扪心自问,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其实不尽然。
隆惠帝做的那些事他作为心腹,怎么可能不知?便是不能得知全情,事情大概却是略知一二的。远在北疆的周和以已然奄奄一息,长安的两个孩子命也捏在隆惠帝手中,长安如今的处境他其实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又能如何?凭他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官能如何?况且,便是碍于上个世界周修远对他的知遇之恩,碍于这个世界他想要实现的抱负,他只能选择当个睁眼瞎。
思及此,陆承礼不由幽幽长叹一口气。
左右看了看,亲自动手取了个软垫垫好,陆承礼盘腿在长安的对面坐下。长安消瘦的脸颊也掩盖不了天生的貌美,即使是瘦弱,也依旧美得惊人。陆承礼怔怔地看着他,心口像塞了个大石头似的,沉甸甸得难受。
“承礼”一日滴米未进滴水未进,长安的嗓音已经哑得说话只剩下气音:“今夜请你前来,是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
陆承礼神色稍顿,点头道:“你说。”
“我想请你,帮我将龙凤胎给带出宫去。”长安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语出惊人道,“不能再将他们留在宫中了承礼,真的不能,周修远早晚会对他们下手的。我必须赶在周修远动这个念头之前护住他们。承礼,你会帮我的吧?”
陆承礼心里咯噔一下,搭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捏紧:“长安”
“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长安的眼睛鲜红,仿佛要流出血泪来,“他们是我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承礼,只要一想到他们来不及长大就要面临死亡,我就心如刀绞。承礼,没有人能帮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没有一个人能帮我!!你帮帮我吧?”
从来要强,嘴上没有半句服软的话的人此时巴巴恳求他:“将他们带出宫,藏起来。便是他们往后要隐姓埋名过一生,不知父母。只要能安然地长大,我也甘愿。别的我什么都不求,我只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陆承礼听罢,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想说什么,喉咙像塞了一团棉絮,开不了口。实在没忍住,陆承礼一把抓住长安搭在书案上的手捏在手心,用力到指尖发白:“长安啊”
“可不可以?承礼你给我一句准话,我今日在此恳请你”
长安见他不出声,一急,作势便要起身给他跪下。
“长安!你这是做什么!”陆承礼心头一震,眼疾手快地扶住长安的肩,不准她跪下。陆承礼心头酸涩难忍,喉头剧烈地震动了两下才将这股涩意给咽下去。他干涩地开口,“我是孩子的舅舅,你还信不过我吗?”
长安没动,却啜泣出声儿。
陆承礼扶着她:“莫哭莫哭,孩子的名字可有了吗?叫什么?”
长安抬眼看向他,纤长的眼睫上泪珠摇摇欲坠:“大名未取,暂且只拿小名儿唤着。老大叫奈奈,老二叫橘子。”
长安当然知道自己此时的决定十分冒险。但即便冒险,她也决计不能再将两个孩子留在宫中,留在周修远的眼皮子底下。周修远的耐心有限,绝不可能忍受龙凤胎长大。将弱点放在敌人的面前去祈求对方的仁慈这种事儿,长安决计不会做。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逃离,她一刻钟也无法忍受呆在这里!孩子送出宫去,势在必行!
可是将双胞胎送出宫容易,安然送去北疆驻地却并非一件易事。
长安盘算这件事已经很久很久了,从孩子未出生前便在盘算。只是,碍于陆承礼背叛她投入周修远门下,她心存疑虑,迟迟下不定决心。如今骤然得知周和以的情况,长安突然就看开了。她打算赌一把。
就赌她跟陆承礼的情分,赌陆承礼对她剩下的怜爱和愧疚之心!若成了,龙凤胎活下来,她们母子还有一丝生机若败了,她便带着龙凤胎早一步下去等着周和以
想得越清楚,长安此时的眼神便越坚定:“承礼,我恳请你,帮我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