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圣地太学院出了稀罕事儿。
学院里最负盛名的榜首张白圭忽然宣布脱离太学院文院,转投太学院门下以习武修道为主的武院,搅动了京师风云,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京师上下无不传扬这位张贡士投笔从戎的豪情壮志,甚至连茶馆说书人的手里都立刻换上了张贡士的台本,张白圭的名头一时无二。
然而就在众人对张白圭高歌猛赞之时,太学院武院祭酒传出话来,张贡士自幼习文,更是在文院接受圣人文气灌顶,以至于武脉闭塞凝结,不宜在武院习武修道。
于是乎,风头又起。
只不过这一次投笔从戎的壮志少年摇身一变成为了街头巷尾的最大的笑料,走在京师最繁华的街上甚至都能听到有妇人板着脸以张白圭的事迹为反例来训诫自家顽劣的童生。
文院的贡士笑了,武院的武举也笑了,街头巷尾的小贩们也笑了,整个京师都笑了。
笑声传遍京师,飞过城墙荒野,传遍了大江南北,传回了家乡父老的耳中,传到了城门外张白圭租赁的马车上,马车一直走出京师几十里,那驾车的车夫咄咄不休的与车内的客人说了一路京师最近的新鲜事儿,内容还是准翰林投笔从戎却被拒之门外的故事。
与马车一同奔出京师的还有一句戏谑的童谣:文贡士投笔砸砚,武举人捉鸡拔毛。
当张白圭再次踏足家乡土地的时候,童谣也随之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眼前一黑,张白圭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歪歪扭扭的倒在了地上,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给抬回了家中。
耻辱啊,张白圭惨笑,脑中回映着雄心勃勃前往武院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京师的标榜,是众人高捧的对象,哪成想那武院的大老粗祭酒太不是个东西,非但没给他这个即将被点的翰林半分薄面,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当着武院众学子的面让他去后园捉鸡,美其名曰进入武院的考验,张白圭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对自己身手的考验,立刻冲将上阵,几经折腾下来不仅没有把鸡抓住,束发却是被啄了个糟乱,引得整个武院爆笑一堂。
至此,便有了那句捉鸡拔毛的童谣传出。
转头看去,正迎上面色黝黑的父亲的面庞,张白圭立刻回身,张大嘴巴不敢出声。
“下来!”如同闷雷炸响,张白圭立刻起身下床,羸弱的身子依旧虚弱。
“跪下!”
张白圭脸色煞白,六神无主的跪倒在地,冷汗从额头沁出,他知道,父亲要对他执行第二次家法了,上一次还是十年前他偷了隔壁刘婶家的一颗鸡蛋。
遥远的记忆在眼前恍惚,伴随着啪的一声,张白圭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白衫上沁出了一层血渍。
父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扬起藤条,母亲在一侧不忍的流泪,转头小声哭泣。
“为什么要弃笔从戎!”鞭子落下,父亲的呵斥随之而来。
张白圭身子被抽的一哆嗦,眼神却是坚定,咬牙道:“国家动乱,朝纲污浊,大丈夫生而在世,必当……”
啪!
“为什么习武!”父亲又问了一遍,张白圭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张白圭双手紧紧地攥着地下的草席,任由汗水横流,坚持道:“国家兴亡在即,文人难挡来敌,非……”
啪!
“说!”
“百无一用是书生……”
啪!
藤条染成了血色,张白圭气息微弱,以手撑地,一字一句的回答,张父手持藤蔓浑身颤抖,眼神中透着怒火和心疼,两个人一问一答,一鞭一问,等张白圭实在坚持不住昏倒在地上以后已经是浑身浴血,成了一个血人,张母早已泪如雨下,一边斥责丈夫铁石心肠,一边搂着自己的儿子撕心裂肺的痛哭。
张父哆哆嗦嗦的扔掉藤条,慢慢的走出门,坐在土台阶上失魂落魄的拿起烟枪,打了几次火石都没能打着,索性扔掉火石,叼着烟枪怔怔的出神。
鸡啼三遍,张母已经抱着张白圭睡熟,张父这才站起身,忍着腿脚的酥麻在破旧的衣柜里左翻右翻,终于掏出一颗不知放了多久的鸡蛋,混着青菜和仅存不多的白米煮了一锅白粥,脸上才浮现出一抹轻松之色,扛着锄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