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孩子时间零碎,晌午后她跟孩子一起睡了一觉,五点多钟孩子又睡了,她赶紧觑着这点工夫,给自己锅里炖了半个老南瓜,贴饼子,饭菜一锅熟了,先冷一冷不急着吃,去把院里的小菜园翻翻。
“孩子睡了?”队长婶推门进来,“这是要预备种啥呢?”
“婶子快来坐。”江满停下铁锹,指着泥地笑,“我寻思种一畦小白菜,一秋天烧汤做粥吃着方便。”
“小白菜,小水萝卜,鸡毛菜,都能种了,过半个月就能种秋萝卜和白菜了。鸡毛菜长得快,出了苗多浇几水就能吃了,我回头给你找一把种子。”
“哎,行,谢谢婶子。”江满放下铁锹洗干净手,拿了板凳过来坐。
队长婶说:“我也没啥事,就来串串门。她三嫂,志华走了剩你一个人在家,有啥事你就招呼我一声啊。”
队长婶的性子,不像是专门跑来串门闲聊天的,江满就笑道:“婶子,你这是担心我了吧?”
队长婶也没遮掩:“嗐,我也是瞎寻思,你婆婆那个人横竖是不讲究了,你一个年轻媳妇子,还带着个小奶孩,往后在村里遇上了,你跟她能说句话说句话,不想说你就躲着点,好汉怕赖汉,你别理她,少跟她一般见识。”
“您放心吧婶子,我一准是能躲就躲的,我看见她不舒服。不过她要硬往我跟前蹦跶,我可也不打算让着她。”
“你呀还是年轻,你婆婆那个人,在咱们村里一辈子,谁还不知道谁呀。她到底是你婆婆,跟你在村里走对面遇上了,吵吵几句,她往地上一趟,又哭又喊口吐白沫的,说你打她骂她了,说你把她气病了寻死觅活,磕碜你,没有她干不出来的。”
队长婶子手指虚虚地点点她,“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终究是做儿媳妇的,可别吃了哑巴亏。这阵子你坐月子,志华回来又没给她脸面,你婆婆可憋着火呢。”
“我知道了,婶子,我尽量躲着她,好脚不踩臭屎,往后村里遇上了我就躲着走。”江满笑了笑,她多少也有耳闻,姚老太可没少在村里咒她骂她呢,到处找人败坏她。“婶子,你看我这打小没娘的,生孩子坐月子,可真多亏了您心疼我。”
“这话说的,我能帮你干啥了?”队长婶站起身来,“你赶紧种菜吧,我家里还晒着干菜呢,我回去使唤小孩把鸡毛菜种子拿给你。”
“哎,那谢谢婶子。”
江满刚翻了一小片地,屋里孩子又哇哇哇醒了。
得,今天这菜也种不成了,这个时候醒了,就该抱着玩一小会儿,不然夜里怕醒的时间长。
冷不丁一下子,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姚志华走了似的,天傍黑时候,江谷雨居然也跑来了,把江满吓了一跳。
“死丫头,你咋这个时候来了?”江满劈头就责备。
江谷雨这死丫头胆子大,之前照顾她养胎坐月子,敢走黑路的,怕耽误干活总是一早一晚傍黑走。
诚然这年代治安不错,可是大革命刚过去,百废待兴,新的社会规则还在逐步建立,在江满看来远没有那么放心。
“没事儿,姐,那什么有人送我。”
江满一顿,立刻明白过来,便问:“人呢?”
“队长叔托他买了一斤烟丝,他先给送去,马上就回来。”
“那你今晚就更不许走了。”江满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江谷雨却顾不得听她责怪,赶紧洗洗手跑进屋看小孩。
外面黄昏,屋里已经黑下来了,江谷雨熟门熟路点亮煤油灯,床上小婴儿正睡觉呢,江谷雨不死心,愣是伸手比划着捏捏那小脸蛋。
“姐,我几天没来,咋看着又长大了。”
“对,一天长一大截,我可省事儿了。”江满说,“太阳落时候醒的,我抱了好一会儿,刚吃饱睡了,弄醒了你抱着啊。”
“嘻嘻,睡好好的呢。”
“谷雨,你”江满组织了下措辞,小青年订了婚,感情一天比一天热,两人有点黏糊她当然理解,可是这个年代她也很明白,“谷雨,你跟小刘,天黑了单独在一起可不好,还跑那么远路,咱这到底是农村地方,咱俩没娘了,我这当姐的得提醒你一句。”
“也没啊。”江谷雨这样的姑娘,一点就透,自己也有点臊了,“我寻思,昨天姐夫开学该走了,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就来看看。今天生产队活儿多,我收了工才往你这来,经过镇上,他不放心就骑车送我来了。姐,我以后知道了。”江谷雨脸有点热。
江满于是换了个话题:“家里这阵子咋样?你跟爹说一声,畅畅太小了,我仨月俩月也没法回娘家看他。”
“嗯,爹知道,我也跟他说了。”别的不说,江满带着孩子去了,回娘家也住不下,“家里没啥事,就是这阵子嫂子往娘家跑得特别勤,三天两头回娘家,大哥不知怎么说了她一句,两人吵起来了,大嫂又哭又闹的,爹又把大哥骂了一顿。”
“不关你的事,他们吵架你就找借口躲出去,千万别掺和。”
“对呀。”江谷雨扑哧一笑,“昨天吵的,我昨天、今天上了两天工,晚上就跑你这来了。”
不管啥事吵起来,也是她那个窝囊废的便宜大哥先低头认错,穷家好容易娶上媳妇,又是个心眼多的,进门当家,连江老爹也小心捧着,对此江满半点都不关心。
在她看来,娘家大嫂强势一点也好,不然就她们窝囊废的爹和大哥,一家人在村里的日子容易被人欺负。
江满去舀了一碗白面放到盆里,掺了一半荞麦面,随代江谷雨:“咱今晚做点儿面疙瘩汤吧,放个鸡蛋,你去薅一把小青菜,还是放丝瓜?放丝瓜你去摘。”
江谷雨在这照顾她坐月子,做饭啥的早习惯了,便转身出去薅小菜,顺手掐了一把小葱叶子,姐妹俩一个和面一个洗菜,很快把锅烧上了。
“姐,还有个事。”江谷雨坐在土灶门口,咔哧折断一根树枝塞进锅底,“关于结婚的事儿,小刘养父母希望我们早点儿结婚,说小刘都二十五了,一个人在这边,结了婚他生活也方便些。当然也不能太急,他们的意思,是希望定在年底,我们订婚也有半年了。不过大嫂不同意,说农村里都是订婚几年再出嫁,少说也得过两年,哪有订婚半年就结婚的,还说太快让我出嫁,让人笑话老江家不疼姑娘。”
“爹怎么说?”
“你还指望爹能拿啥主意?”江谷雨撇嘴,“自从大嫂过门,家里还不是都听大嫂的。要不是我敲打过她两回,她早该拿捏我了。”
“那你就自己拿主意,没听过结婚出嫁还得嫂子当家的。”
江满摇摇头,大嫂这事做的也太明显,江谷雨晚一天出嫁,就多给娘家干一天活,多挣一天工分,还不耽误刘江东逢年过节去送礼,没结婚礼还更加重些。
年轻姑娘也是主要劳动力,偏就有那样的人家,张口闭口“舍不得”,话说得可好听了,硬要留着订了婚的闺女不让出嫁,能拖则拖,给自家干活劳动,弄得婆家那边有意见。
“年底是不是真有点太早了。”江谷雨犹豫着说,“明年?”
“明年春天,你们订婚第二年,也差不多该结婚了。”江满扑哧一笑,“再等到明年秋冬,我怕小刘等不及,你还真以为是他养父母急着催婚啊。”
外边有些动静,很快刘江东出现在厨房门口,笑得露出一嘴白牙:“姐。”
“小刘来啦?”江满笑笑,“去洗把脸歇歇,饭马上就好。”
“姐,我吃过了。”
“行了啊,到自己姐家了。”江满说,“我又不拿你当客人,你还指望我好酒好菜招待你?”
刘江东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