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障眼法只对凡人有用,而且居思堂法力高深,若是一有别界的人出现,他神识一动就可以知道了。
岫骥三人只好乔装打扮,又敛尽神息按照那侍卫的话来到凡间,因不能使用法力,只能挨家挨户询问。
才寻到居思堂在凡间的住所,已是人去楼空。三人大惊,谁通风报信让居思堂逃走了。
三人在门口徘徊,想着要不要动用法力查看,就看见旁边屋子里走出一老翁,立马上去懒猪询问:“敢问老翁,住在这的人呢?”
“今天早上刚搬走。”那老翁上下打量这三人,见三人皆气宇轩昂,不像是宵小之徒,便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居公子说如果是一位姓羽的姑娘来找他,就让我告诉她他的去处。”
三人皆一怔,竟想不出居思堂的用意。岫骥愣住久久不能回神,一时想不出说辞。倒是朱雀神君林柯心思活泛,眼睛一转,笑着站出来道:
“您有所不知,那位羽姑娘正是我等家主。今日她本要来的,只不过有事耽搁了,便派我等来接居公子。”
老翁不信,不仅是因为林柯是在他说出羽姑娘的事之后再说出来,更是因为他不信一个女子竟能当一家之主,那是何等的彪悍啊。
“这样,居公子临走时告诉了我羽姑娘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你且说来我便告诉你他的去处。”
“落,洛阳的洛上一草字的落。”林柯脱口而出,只想着让那老翁赶快说出居思堂的去处。
老翁听他说的不错,便告诉了他们居思堂就在西南那边最高的山上的亭子里等候。
白虎神君顾枭、岫骥听完道声多谢转身就走,倒是林柯递给老翁两锭银子当谢礼,恩威并施地表示羽冰落的名字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知道了,命便也不保了。
老翁被他这样一说,连连点头称是,接过银子就往家跑。
……
三人行至无人之地,也不担心会不会被居思堂发现了,直接往山上飞去。
远远地就看见亭中一对男女,女子面容如芍药花般妍丽,一双水波粼粼的杏眼看见他们先是一惊,后又恢复的坚定无比,如在大雨中迎风绽开的芍药。
一旁的男子仍旧一副淡然清冷的模样,见了他们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好像待会要受罚的不是他。
岫骥见他神色不变,一时竟忘了他已是戴罪之身,就要行礼,却被他用法术扶了起来,他脸色一片淡然,甚至有些许不屑,“今日一过,我便不是青龙神君了,可受不起你这礼。”
岫骥脸顿时僵住了,尴尬地拱了拱手便不在说话了。
顾枭一脸不快,眼睛仿佛要吃了幻幽一样,声音如铁,“尊神派我等捉拿你二人。若是识相,随我等回去。”三人各站一角,是包围居思堂之势。
居思堂轻哼一声,极是不在意,眼底一片清明,无一丝污浊之物,如镜般透澈。
“我既如此站在你们面前,自是要伏法归案的。”口气异常轻松,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林柯和岫骥欲上来将其控制住,又被居思堂用法力逼开,“居某人法力俱在,便不劳三位了。”见他三人一副担心他逃走的模样,淡然道:
“尊神法力无边,便是居某人有出逃之心,也无出逃之力。”说罢,一直握着幻幽的手又收紧了些,也不管那三人眼中的厌恶与不屑,往天际飞去。岫骥三人见此立马紧紧跟了上去。
几人径直飞到伏狱司前,就有等候在那的士兵和守卫要围上来,手中有各类兵器,还有两条锁魂链。
却被居思堂的神色震得不敢动弹,他当青龙神君近四万年,统领数十万青龙军,威严十足,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只要往那一站,数十万将士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他冷冷地瞧着被他吓退的士兵和守卫,“臣已伏法,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直接带去天牢便是。”
领头人朝旁边的人使眼色,就有人过去欲将两人分开带走。居思堂立马松开紧握着幻幽的手,幻幽又想抓上去,可居思堂只决然地留给她一个背影。
旁人看在眼里,不免心中猜疑,莫非两人之间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算了,只要伏法就好。领头的人来不及细想,忽然发觉岫骥三人还站在原地,竟无人理会,忙上去问好:“三位神领捉拿罪犯着实辛苦,都是属下疏忽,只顾着捉拿罪犯了,竟忘了三位。”
声音恭敬,却不掺丝毫讨好之意,倒是听着舒心得多。他看着远处还处在神游之中的神侍,气急道:“都愣在那干嘛,还不赶快带三位神领下去歇息。”
被他一吼,神侍也回了神,过来近二十神侍簇拥着三人离去。
……
天牢中干净异常,唯阴冷的让人刚进去不适应的打了个寒颤。自羽冰落即位后,这天牢便再无用武之地,当日弥漫的血腥气也散的一干二净。
如今重开天牢,关的竟是那日的功臣——居思堂。
他与幻幽隔得极远,不怕,最迟明日。
天牢大门被打开,进来一人朝众狱卒打了个手势,众狱卒会意都走出去,不一会就走进一个人,大门又关上,日光又再次被拒之门外。居思堂心下了然,终于来了。
牢门被打开,听到铁链落地一声脆响,正低头跪在地下的居思堂,看见一双玄色锦履,立马俯身参拜,“参见尊神。”
牢内昏暗,羽冰落身穿玄色锦袍,上面用暗银丝绣着仙鹤的纹样,唯有一头银丝耀眼。
她静静盯着居思堂,见他一副从容不迫,头拜在手上,无一丝颤动。便叫了他起来,看他到底会说什么。
居思堂直起身子,抬起头直直地仰望着她,她下巴连着脖子的弧度如流水般柔美,脖颈赛白如雪,但只要微微一动就可见筋脉之内的血液涌动,连骨头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任由他攥着她的袖子,不住告诉他招式的要点,他抬头也是只看到脖颈。只不过那时的她比现在更瘦,整个人就如同一个骨架一样。
他才回神,与她的眼睛正好对上,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眼睛,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双眼充满了失望。
他知道,她在怪他沉不住气。“多谢尊神传信,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羽冰落知道他说的是不会将她本来就知道他俩在一起的事说出去,挑眉笑了几声,声音竟有调笑的意思,“我知道,反正你说出来对你也没好处。不过,你不为你自己求情就罢了,不为幻幽求情?”
居思堂眼中闪过一阵光亮,“你不会杀幻儿,甚至连碰都不会碰她,幻儿是魔界大司马的女儿,她若是有什么不测,你一统六界的愿望就更难实现了。你会做了,就是将她封印起来,也好做收付魔界的筹码。”
而他,却难逃一死了。他也活了数万年,苦甜皆尝,除了担心幻儿和旭儿之外,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但愿他们以后能好好的。
“听狱卒说,我还伤了一个侍卫,尊神打算如何责罚?”他一双眼睛似是要把羽冰落望穿。
他本想将旭儿托付给她,可他只想让旭儿下半生安乐无忧,但回想过去,他真的算不上安乐,只能称得上惊心动魄罢了。还是托付给玥娑吧,她会对旭儿好的。
羽冰落听到他前面的话还颇为赞同,他很懂她。可听到后面一句时,脸顿时冷了下去。“虽然我不认为青龙神君慈悲,但那侍卫的伤是剑刺的,要是青龙神君肯定是一击毙命。他不过是想再受些伤,多拿点赏赐罢了。”
她想到那人自作聪明的模样,不由冷笑,“哼,自己砍自己几刀,就为了邀功,当我好糊弄吗。”
“有尊神相信,臣死而无憾。”居思堂声声如铁,不需多加言语,只这一句即可。
“你若是沉得住气,本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的。”羽冰落叹了口气,“罢了,我走了。”他不问她罪名,他不求她开恩,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她刚走出牢门,就被后面他的一声呼喊生生顿住了脚步。“阿落。”她回头,见他一副十分少见的悲痛的模样,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求她。
“如果我是你亲弟弟,现在还会是这副模样吗?”
羽冰落一听他竟然说的是这个,想到了以前的种种,身子一顿。他已将死,她不欲骗他,“你也是知道我以前的遭遇的,你若是我亲弟,恐怕早已死了。”
她匆匆离去,不管后面居思堂的目光。
……
居思堂本在打坐,突然感到身上趴着一人,还传来声声啜泣。他睁眼一看,玥娑满脸通红,泪水如豆般砸在他身上。
他皱眉,轻轻扶起她,隔着衣料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别伤心了,生死有命。”
玥娑犹自伤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我没有保住你。对不起……”
她去求了姐姐半天,又与伏狱司的典座、典司争论了半天,还是无果。最后定下了一个入六道轮回,尝七苦之灾。
哄了老半天,玥娑才平复下来。居思堂将她扶到石床上坐下,站在一旁。半询问半请求的说道:“玥儿,我想求你一件事。”
玥娑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愣住了,回过神时立马硬气道:“堂哥哥你说,玥儿定会办到。”他不担心自己的生死,恐怕是关于那魔女的事了。
居思堂的神情略带迟疑,但觉得别无他法,只能这样了,“我与幻儿有一子,名为安祁旭。我将他托付到一户姓余的人家,留了些银两,但他们不知道我是青龙神君,只当是有人临终托付的,我也只偷偷地去瞧过几眼。我想请玥儿能照看他一二,我只求他一生安乐无忧。”
他看到玥娑一脸吃惊,嘴里直念叨着‘居然还有孩子’,他还以为她会骂他的,谁知道她猛地站起来,一扫刚才的伤心,一直拽着他的衣袖。“太好了,堂哥哥能留下血脉,也算是不留遗憾了。堂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旭儿。”
她本还有些犹豫的,可是一想到居思堂就这一个后嗣,立马就答应了他。
居思堂愕然,“你不在意旭儿有魔血?”他本担心玥娑不会答应的,所以还在想后路。
“怎么会,堂哥哥与幻幽相爱虽触犯神律,但玥儿除了是神界幻尊之外,还是堂哥哥的朋友,凡我所能做的,一定会帮到底。”
居思堂这些更加放心她会对旭儿好了,低声嘱咐她,“那位姓余的人家住在神城外一棵杨树旁,那家主母就姓安,右手手背上有一块红褐色胎记。”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递给玥娑,动作十分小心,就好像这玉佩有万斤重。“旭儿身上有另一半,你只要派人拿着这个去找他就可以了。”
“不过切记,不可让你姐姐知道这件事。”
玥娑想到姐姐对待这件事不念旧情的模样,也觉得这事要是她知道的,一定又是一场风波。“好,我知道了。”她眼中从未见过的郑重,让居思堂大大放心。
“旭儿他,就托付给你了。玥儿,谢谢你。”居思堂看着玥娑,感谢之余,他竟有些心虚,是他亏欠她的。她视他为知己,他一开始接近她却是另有目的。
罪名最终定了下来,因神魔私通乃神界内丑,不好让别界的人知道,所以只在伏狱司里行刑,还设了隔音结界,只让一众神领以及四个城主一个岛主前来观刑。
因玥娑哭的太厉害,羽冰落只好让她回去,怕她等一会更受不了。
……
居思堂直直的跪在地下,双手被捆着,衣服也因刚才被狱卒押过来而被拉扯的褶皱。唯一双眼古潭无波,丝毫不在意他人传来的鄙视的眼光。
羽冰落坐在最前方,伏狱司典座颜渤庸本坐在下首典司的位置,但见到一个个神领进来,他又站起来,走到典司身旁站住。
等到人都来齐,颜渤庸见羽冰落点头,拿起一旁的罪状宣读:
“罪神青龙神君,罔顾神律。私藏魔界欲孽、与其私相授受。两条罪名相加,本应受七十七道天雷,但尊神思其功德减其刑罚,减为受三十七道天雷,剔其神骨、剥其神魂,入六道轮回,尝七苦之灾。”
三十七道天雷已是十分痛苦,还要受剔骨剥魂之痛。
居思堂俯身参拜,仿佛这是十分大的恩赐,恭敬异常。“谢尊神开恩。”羽冰落还点了头,朝一旁的颜渤庸说道:“带下去行刑吧。”
居思堂被带下去行刑,还能听到一道道天雷劈下的声音,每劈下一道便有人往那处望一眼,可那边却除了雷声其余一点声响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居思堂是晕过去了,还是真的不惧这些。再抬头,望到悠然吃茶的羽冰落,还查看了伏狱司这阵子的账目单子和近几年的收押罪犯的卷宗。
好吧,她也很淡定。
提心吊胆地数了四十七下,便是一阵寂静,只传来屋外微风吹过,树叶交织在一起的沙沙的声音,让人害怕。整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小跑过来,朝羽冰落俯身请示,“请尊神仲裁。”
羽冰落听完无任何反应,还是若沁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她才放下手中的册子,“带本尊去看看。”
她站起来,不顾底下众人猜疑的眼光,随着那说话的人走,后面若沁紧跟其后。无人能发现,羽冰落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刚走进去,羽冰落第一眼就看到居思堂,他被拖到正中央的位置,任然跪着,双手努力撑着地面,以防自己瘫在地上。
远远望起来丝毫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色苍白,仿佛身上的血被抽干净了。双手紧握成拳,即使地上铺了一层毛席,也已经被硌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天雷较之其他刑罚不同的是,它只伤内脏,从外面一丝都看不出来。明明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外面也是不变的。而剔骨剥魂之术,更是不会在外面上显出来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可明明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又望过去,这才发现了他嘴唇紧闭之处一抹腥红。
她没有一丝犹豫,从他身边走过。
颜渤庸朝羽冰落请示,问其将居思堂带入哪一道。心中的弦始终绷着,他可不敢乱下抉择,虽然按理应该将居思堂打入牲畜道,可尊神的心思,谁又能知道呢。
羽冰落听完竟不做抉择,慢悠悠地坐在位上,接过若沁递过来的茶,竟不理他。她抿一口茶,皱眉,“这盏茶煮的不好。若沁,你去煮。”朝着颜渤庸温言道:“典座请坐。”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子,示意他坐这。
颜渤庸心中一紧,她明明是在笑,可他心中却感到不安。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连身上玉佩上穗子都没有动一下。“尊神有何指示?”
“典座辛苦,不如歇息一会。”她轻抚着茶盏的杯壁,脸色有些不好看,“这茶是谁煮的?”
声音有些冷冽,站在不远处本就死命地低着头立马跪在地下,声音颤抖:“是小卑。小卑刚从神庙提拔上来,不知尊神喜恶,望尊神恕罪。”
“这云雾散是要泡三遍才为最佳,你连这都记不清,还能入内殿服侍,倒是挺有能耐。”
底下那神侍心中想得多,以为羽冰落在说她是靠关系才能进内殿侍奉的,连规矩都不顾了,直起身子,硬气道:“今日辰时,洛阳中幻尊的神庙遭袭,小卑略施小计赶走了他们,这才被提拔。”
羽冰落突然来了兴致,“你倒是聪慧,本尊竟不知有这个缘故,倒是让你受委屈了。这样吧,你不用在这当值了,待会让领事的人带你去神宫当值吧。”
那神侍不知会有这个变故,一时竟愣住了。好在一旁有人提醒,才低头谢恩,羽冰落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灵人。
关了门窗,她便指了两个灵人去扶住居思堂。
一旁的柳渤庸看得云里雾里,竟不知是何意思。一旁的羽冰落适时地提醒:“本尊的喜恶,便是本尊的赏罚。她很聪明,我很欣赏。我欣赏的人,纵使犯错,我说赏她又有谁能驳。”
颜渤庸此时终于明白,下面跪着的那人,也是她欣赏的。“臣明白。”她想让他有个善果,他只要配合她就行了。
这时若沁正好递给羽冰落一杯茶,羽冰落接过茶却递给了颜渤庸,“典座也很聪慧。本尊刚刚去了冥界,冥王也是很懂本尊的喜恶,这六界聪明的人不少。”
看来,冥王也知道怎么做,这样他就不用费力跟冥王解释了。“谢尊神赐茶。”
“典座也是颜氏一族,不知无往城颜朔是典座的?”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要给居思堂一个善果,就必须是自己的人了。
“正是堂兄。”颜渤庸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但也只能如实回答。
“良禽择木而栖,颜城主很懂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懂。”羽冰落见他想开口说话,眼睛也是不住的往她和居思堂之间瞟,故作沧桑道:
“上对船固然重要,可为官之道还是不变,不该看的不该看,不该听的不能听,不该问的不该问,不该说的绝对不能说。”
颜渤庸立马低头,赶快把自己刚才的想法抛走。“是,臣明白。”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居思堂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化作一缕轻烟,被吸进灵人手中拿着的罐中。灵人将罐子交于羽冰落,羽冰落推给颜渤庸。“有劳。”
“定不负尊神厚望。”颜渤庸接过小罐,站起来朝她一拜,“臣告退。”
……
“先把这件事处理好后再走也不迟。”她笑道,“将人带来。”
说罢,从侧门进来一个头上带着黑布袋的男子,由灵人押送过来。进来后,灵人将他头上布袋扯下来,竟是那揭发居思堂罪行的侍卫。
“你揭发罪臣,立下奇功。但是,本尊记得,日班与丑时接班,交班就要等到酉时了。只是本尊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
她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却意有所指,眼睛瞟向那侍卫身上佩戴的青色玉佩,正是神宫侍卫所戴的,日为青夜为蓝。那侍卫吓得一身冷汗,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样,“属下只是想着反正无事,恰巧当时凡间正值中秋,属下就想着下凡逛逛,还请尊神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