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这样冥顽不灵,袁良气得也不想劝他了,转身后说道:“如今时移世易,我话已至此,望叔父自重。”说罢,他也不再看袁谋师,扬长而去。
回到军中,几个与他交好的军长将他拦住,哄笑道:“咱们的鹤子破了相,不知要有多少女子心碎了。”袁良衔笑,伸手摸了摸脸上伤口,西极寒冷,倒不用担心伤口生脓。几人行至账中,发觉已是饭时,把袁良按住,其他人都去厨司拿饭,回来时袁良却已拿出了私藏的杏花酿。
酒桌之上,必有闲话作陪。
“那个军长姓什么来着,对,姓杨,要我说,能伤了咱袁军长的女子,她可算头一份了。”两杯小酒入肚,逼退了一身寒气,看着窗户上堆积的雪花,袁良突然笑道:“我当初只是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
他举杯叹道:“果真是我眼窄见识浅薄了。”看着众人跟着大笑起哄,袁良摇摇头笑道:“改日要去跟她道个歉才是。”
……
院里红梅开得正盛,安祁旭站在树下,伸手接住一朵,左手捧之,右手背在身后,食指转着手上带着的翠玉扳指,扳指宽大,愈显得他手修长。梅花上的几片雪花,也愈显得其颜色昳丽,漫出一股清冷却媚极的纷华靡丽。
身后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他并不回头,直到那人走到他身边才开口道:“如何?”
来人还是那天帮他运姜汤的亲兵头子,如今在军中也渐渐有了威望,甚于军长,名叫定淞。他弓着身子回道:“神君猜测的不错,当初曲谋士阻止您改军规一事,的确是袁谋师挑唆。”
安祁旭嗯了一声,转头对他笑道:“辛苦你了,明敲暗打的。”带着扳指的手拍拍他,说道:“我屋内有一小瓶芙蓉酿,待这次沐休我带你们回神城,再送你大坛的。”他神情淡然,并未因定淞带来的消息动怒,定淞拱手,笑道:“谢神君。”
他走后,安祁旭依旧从容地看着红梅。天成一面,紫气初现,日清天朗,一道道光束打在梅梢,打在自己青色锦袍上,映得衣上的青龙暗纹生出五彩华光。
他有多久没有正真的生过气了,有多久没有人这般忤逆过他了。犹记小时,还是他头发只长到肩膀处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晴天,那一天,比今日冷吗?
那是他第一次跟着百萧下凡间玩,那一天是他当最后一次纨绔公子。当别人谈论他时,说他不认真习法、只贪享乐,不配为父亲之子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做的远远不够,父亲的儿子,不能法力跟别人差不多,不能文才跟别人差不多,不能在为人处世上更别人差不多。
残烛仍闪,是他在一遍遍的看文书;轩内无人,是他在奋力地习法术。他渐渐地学会一件事情,比父亲还要完美的笑,父亲生气不会笑,可他会。父亲红颜不计其数,他一个也没有,所以梦兰之事,是他毫不留情地斩断这个传言出现的可能。
后来,被人称为“神城第一公子”,彼时,他才一百五十岁。他若是去了乐坊,定是去那里听乐作诗的;他若是去了凡间,定是去体验人间疾苦。这时,他配称缙绤先神之子了。
被神界称为“文安游士”的时候,他三万五千岁,看到潭泀传来调笑他的信时,他并没有丝毫快意。还不够啊,缙绤先神之子,怎能只称为“士”。
从东边吹来一阵风,他下意识地护住手中梅花,眼神逐渐汇集到花上,一派温润尔雅、文质彬彬的模样,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时移世易,停必摧。”他依旧笑着,连嘴角的弧度都是完美的,让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去亲近他。
不过前提时,听不到他说的这句话,亦或是,不惧他说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