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卢瑟兰男爵,后者点了点头。一个疯癫酗酒的失败者毫无疑问会给赢家增添不少乐趣,但当他恢复正常,没人会觉得有必要留着一个隐患。
卢瑟兰男爵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们的家族世代经营着这座城市,却在他手里失去了。
娜奇拉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们商量着明天的安排,她靠在窗边,透过百叶板的缝隙向外望去。白天繁华的街道笼罩在黑夜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建筑此刻只留下一群黑暗的剪影。
当夜色降临之后,这座城市才显露出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明天真的会顺利离开吗?娜奇拉心里冒出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她已经回忆起今天在大皇宫的全部遭遇。那个亡灵法师开始也许是对她的特殊体质感兴趣,然而后来——她看了一眼不发一语的霍格——他真正盯上的,无疑是这世界最后一位巨龙。
他们在稍晚一点的时候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旅店西斯为卢瑟兰男爵收拾出了一件上等房。好在今天其他的旅行者们已经离去了,所以没人察觉,那几个被全城隐秘通缉着的冒险者们就藏在这座小旅店里。
娜奇拉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皎洁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洁白的影子。她看着那片影子发呆,那些失望与遗憾的情绪突然间充斥着内心。
娜奇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今天早上她还如此的接近着真相,此刻就要擦肩而过。
沼泽里的冒险者们曾与她分享过许多关于寻找过往的故事,那些故事或许是他们的亲身经历,或许来自某些传闻。毕竟这座大陆充满了冒险与挑战,也充斥着离散与死别。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故事中的一员。
最初离开沼泽时,她只是自己的过去单纯感到好奇。然而在之后的旅程里,越来越多的碎片从记忆深处闪现,她似乎游离于这个世界,又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空白的重重谜团悬在心头,犹如使命一般提醒着她——她必须寻回那些遗失的记忆,她必须找到那最终的源头。
会有办法的,好女孩,不要心急。娜奇拉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那些沉重的情绪赶出心间,打算关门休息——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墙角边,露出了黑色斗篷的一角。
法师先生,娜奇拉愣住了,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斗篷窸窣了一下,“很抱歉,我刚刚看到你在发呆,觉得不应该打扰你。”霍格走到她面前。
娜奇拉回过神来,她摇摇头,“你还好吗?我是说,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好。”
简短的对话之后,二人之间又陷入一片安静。
平心而论,今晚的月色十分美丽,那纯洁的银辉色仿佛由最顶尖匠人的巧手锻造成薄薄的银箔,再细心的覆盖在每一栋建筑上,让它们的表面都泛着砂砾般的质感。但此刻的娜奇拉无心欣赏,法师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好似有一股酥酥麻麻的微痒顺着手臂爬上脊梁。
“我——”她艰难的开了口。
“我会保护你。”法师突然说,像在陈述一则誓言,“我会保护你,今天的事情,将永远不会重演。”
在她怔愣的目光中,霍格转过身,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
那天夜里,娜奇拉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嫩绿的草色像铺陈的绒毯望不到边际,疾劲的风掠过,野草掀起海浪般的波涌。她在浅蓝色的天空中跳跃,云雾在她身边聚散,疾风为她指引方向。
终于,在一泊蓝宝石般的湖水旁,她看到了“他们”。
她从云层里向下望去,那些旁人眼中的庞然大物,看起来就像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像是洒落在饼干上的碎芝麻。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她一直很喜欢那些被烤的焦香酥脆的面饼,掰开时那清脆的声响,和飞洒在空气中细细的碎渣,总是很容易让她心情愉悦。
想到这些就让她有种莫名的开心,虽然地面上那些生物现在的心情一定不怎么轻松,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在乎。
她向着地面的黑点飞过去。
画面突然一转,她站在草原高处的一座山丘上,与世界意志对峙。
【你干了什么?斩断了一个种族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世界意志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愤怒。【我本打算慢慢调和,他们完全可以留存更久!】
她感到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
【这是他们的决定,我只是顺从他们的意愿。】她说,并不觉得与世界意志对话有多困难。
【残缺的你太懵懂了。】世界意志又恢复了冷静,【你不应该拥有力量。】
下一秒,强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惊慌,只是茫然的站在那里,感受着体内那些与生俱来的力量被汹涌地抽离。
【既然你只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那么就去看看吧——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天空降下,重重的压在她的头顶。
旅馆的房间里,娜奇拉翻了个身,她紧闭双眼,眉头皱在一起,依然沉浸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宁静的夜色里,龙焰的光芒在她心口闪耀。